第三十三章 抵隙捣虚金蝉惊脱壳 捕风捉影白刃误相加(第1 / 4页)
一句话露出破绽,与人家约定的暗号不符了。那人失声笑道:“唔?朋友,还会朦事么?来吧,光棍遇光棍,有什么说什么。你是鹰爪、老合,还是托线?”这是问闵成梁究竟是做什么的,是官面,是江湖道,还是镖行。
八卦掌紫旋风闵成梁容得二人走开,便将屋门闭上,又把油灯拨得微小,布置了一下,然后坐在窗前暗影中,从后窗洞往对面窥伺。估摸着周、乔二人刚刚跨墙出去,那八号房通明的窗扇,忽然黑影一闪,分明是有人起来了。
闵成梁不答,微微一笑道:“你瞧我象干什么的,就是干什么的。相好的,你是干什么的?”
两个人正自骇异,目注十四号房,打不定主意。那八号房的同伴却等耐不得,见两人一去半晌不回,微闻房上有人奔过,急忙掀竹帘窜出来,口中微打胡哨,把两个同伴叫过来盘问。
闵成梁暗道:“不对,要出窑!”正要缀下去,再看这两个人,原来跟自己一样的打算,竟从南房绕奔东南角,又窜下来,扑奔闵成梁等人住的那个十四号房间去了。
容得两人进房,又隔过一刻,闵成梁试量着轻轻跃下平地,竟潜行南房过道,倚着门往外探,又慢慢地溜出来,打算自己索性把贼人诱出店外。不想八号房后窗忽开,房中的三个人忽又窜出一个,还是那个夜行人。这夜行人背刀急驰,竟腾身跃墙,向四面瞥一眼,如飞地窜出来,没入黑影中,绕向西南而走了。
紫旋风闵成梁潜身暗隅,闪目四顾。这来的自然是老合无疑了,倒也得盯住他,看看他们意欲何为。他心里想罢,立即一伏身,窜奔贼人后窗,侧耳倾听,屋中人喁喁私语,只能辨声,不详语意。他心想要挖破窗纸,向内偷窥,却又怕行家遇行家,做这把戏,被人识破太丢脸。他正自迟疑着,意欲举步,转到前窗。不料竹帘子一响,从八号房间,一先一后走出两个人来。这两个人,先行的是屋中两个客人中的一个,随着的便是刚来的那个夜行人。这两人到当院站住,四面一看,忽然一晃身,上了南房。
这一番举动,竟难住了闵成梁,是赶缀这个夜行人呢,还是看住屋中的两个人呢?是立刻就预备动手擒贼问供呢,还是等候乔、周二人回来再动手呢?闵成梁主意还没打定,猛听八号房门扇一响,竹帘子一掀,又窜出来一个人。这个人面向着十四号一看,回身转脸,对着闵成梁潜身的这边,唇边微打胡哨,低声叫道:“相好的露相了,不要藏麻虎了!”
巡风的人忽然一笑,伸手把窗户一推,竟悠悠地推开。回头来说道:“并肩子,你输眼了。哪里是人,这是空屋子,人早离窑了!”两个人在房后窗前,窃窃私议。一个就要一直掀窗入室搜查,一个就说使不得,不要鲁莽了。房上的闵成梁却不禁欲笑:“屋里没人,房上可有人。可怜两个笨贼,连我在房上也听不出来,值不得在此跟他动手!有本领的人仓猝遇敌,不会喊出来。像这两个笨货,挤急就许炸了,在店里喧闹起来,或者反而害了事。”但又一转念,还是阻止两贼,不教他们进房胡翻才好。
这夜行人看到床上,心里觉得奇怪,回头来低问巡风的伙伴:“喂,并肩子,你不是说,这里窝着四个点子,听动静好象都出窑了么?怎的这里还有两个脱条?”巡风的西房客急忙过来,先四面一瞥,小心在意地侧耳听了听,然后探头往里一张。这贼人先用右眼看,又用左眼看,随后把窗孔扯大了,用两双眼细看。看罢回头,悄声说:“不对,这是空城计,你瞧床上不象是人吧?”又撕了一个纸孔,两个人一齐往内看。
闵成梁顿时想了个打草惊蛇之计,把身上的鹅卵石取到手中一块,飕地一窜,退回短墙,跃到南房上。他然后一探身,抖手打出去,不待石落,自己忙一腾身窜开,潜藏起来。那块鹅卵石“啪达”一响,掉在东房顶上,咕碌碌地一滚,坠落到平地上来,立刻又是“啪达”一声,正掉在二贼的跟前。
这夜行人却也胆大,明知屋中住的是行家,他仍然窥窗往里瞧。这一瞧,屋内昏昏沉沉,残灯微明。明暗两间房,内间房床上象躺着一个人,却是声息不闻。殊不知这床上实在没有人。紫旋风临行时,料到自家去后,恐怕贼人潜伏的同党多,也许来窥探自己,便将带来的铺盖卷打开,在床上凸凸昂昂地堆成两个人形。他把枕头竖作人头,上面搭着一条手巾,暗影中乍一看,倒象两个人躺在床上,蒙巾遮面而睡,其实也无非暂掩人一时的耳目。
二贼吃了一惊,叫道:“风紧,昏天里窝着点儿了!”意思说黑影里有敌人埋伏。那个夜行人身法也够快,顿时一煞腰,猛一纵身,已窜上房顶。那个巡风的西房寓客很矜慎,独往斜刺里一窜,登上后墙,借房山墙隐身探头。两个人急往四面一打望,约摸石子的来路,疾如电光石火般搜寻过去,又分两个斜折东南,搜寻过来。
闵成梁艺高人胆大,藏身处看不准八号房后窗全面的情形,竟将身一挪,挪过这边来,凝眸再看。只见这个夜行人立身在八号后窗前,也不知怎么一来,屋中人已然答了话:“起了风了吧!”外面的夜行人轻轻应了一句,却没听清楚说的什么。但只是这一问一答,顿时见这夜行人抹转身,绕奔前面。闵成梁跟着也挪了几步。这夜行人忽又转到八号门前站住;回头瞥了一眼,撩起竹帘子,直走入屋内。屋内灯光忽然间黑暗了。
紫旋风心中一动,心想:“他要叫阵,且先不理他。”果然这人使的是诈语。这个人当门发话,后窗却又一掀动,声音虽微,闵成梁正在留神,恰已听到。暗道:“不好!贼人要分散溜走,这一定是回去送信。”紫旋风更不迟疑,回身一稳背后刀,从过道突然窜出来,向对面人招手道:“相好的,风起了!”
闵成梁先把退身觅好,这才绕过去,就隐身在暗影中。身未临近,他先凝神侧耳,细细听了听,八号房内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来,又看了看周围,正要扑奔八号后窗,忽然听南房后,似“吧哒”地响了一声。“这是问路石子。”闵成梁急急地一缩身,就势一伏,将身退藏在小棚门旁不动,两眼注视南房和西房。紧跟着南房房顶微微一响,闵成梁急忙探头一寻,倏见一条黑影,象箭似地从外面窜进来。起初他疑是自己的同伴没影儿魏廉回来。但立刻见这条黑影,从院中偏南一掠而过,好象胸有成竹,走熟路似的,身法迅速,竟一直抢奔八号房。看这来人的穿着打扮和魏廉、乔茂、周季龙迥然不同,一身夜行衣,背插短刀,蓦然已到八号后窗前,把数枚铜钱投入屋内。
那人闻声侧步,似觉骇异,略微停得一停,只见他一回手,亮出兵刃来,封闭门户,向闵成梁这边注目端详。想是看不清,这贼人口唇微微作响,低问道:“伙计,带了多少本钱来?”这自然是暗号,闵成梁猝不及答,顺口说道:“本钱带得不多……”
闵成梁暗暗点头:“这可得缀住了。”赶紧地站起来,要开门出去,忽又一想,看了看屋内,忙把门闩上,翻身来到后窗前,轻轻一启窗扇,窜出窗外。他回手把窗扇关好,一下腰,飞身窜上房顶,伏脊探头,往八号窗前房后一望,竟然丝毫没有可异的地方。他遂又相了相地势,八号房是西房,自己住的十四号房是东房,这须要绕南房奔西南角,比较得势。他一飘身,窜下房来,循墙贴壁,奔了西南角。西南角两排交错,旁有小棚,很是僻暗,足可隐身。
闵成梁身躯魁梧,举动却轻捷,不愧旋风之名。唰地象一支脱弦箭,从南房东排一跃,飘落到短墙上。他又趁势一拧身,早窜上了东房。东房一排是五间。闵成梁急伏身蛇行,将近十四号房,使“夜叉探海”式,往下面一望,急又缩回。虽然只一瞥,却已看见西房客和那夜行人,一个人在外巡风,另一个贼人挨到十四号房后窗前,把手指微沾唾津,将窗纸弄湿,挖了小小一个月牙孔。
不料紫旋风闵成梁,石子才发出手,早已看准潜迹之地。这南房过厅上,前后有二尺多的厦檐探出来,门楣上还横着一块匾。闵成梁预有打算,施展轻功,在房上骤将身子一探,由檐上“珍珠倒卷帘”,往檐底一翻,双手一找檐前的方椽头,立刻将身一卷,“金蜂卧蕊”、“壁虎游墙”,顿时悬空转来。他面向檐外,背贴檐里,手指扣住方椽,脚尖找横楣。提一口气,轻轻借力,脚登楣框,胸腹往下塌,全身悬成弓形。闵成梁手脚挺劲,俨然将魁梧的身躯挂在檐底黑影中,纹丝不动。上半身借横匾遮蔽,只两腿两手微伸出来。这种轻功全凭手劲脚劲,会者不多,见者少有,是最好的隐形法。
当下,闵成梁勃然动怒,便要上前拿人,又一想,要过去把贼人堵在屋内,教他先栽个跟头,给自己看。闵成梁才高气豪,不把敌人放在眼里。敌人是三个人,他是一个人,他竟傲然不惧,从隐身处旱地拔葱,托地一跃,直窜上南房,径掩到东南隅。
两个贼人前前后后搜遍,不见一个人影。二贼仍不死心,改由一个人在房上,一个人跳下地,一上一下横搜。又搜了一个圈,却再也想不到檐下黑影中会有人悬空。两个人心知遇见劲敌,将那鹅卵石拾起来,看了又看,只觉得这个敌人神出鬼没,错疑他腕力强,也许从店外打来的。店外西面和西南面,恰有几棵高树,两个人对着大树端详,又不信人的腕力会打出四五丈远来。
闵成梁大喜,暗想:“得了,这可对了点儿了。我们偷看他们,他们偷看我们,倒不错,看看谁斗得过谁。”他忙从黑影中挪了几步,匿身墙角,探头外窥。见这两人中,一个夜行人留在十四号房前巡风,那一个径上台阶,舐窗往里窥看。但是,屋里的灯早教闵成梁临出屋时拨小了,什么也看不见。闵成梁只见一个贼人回身一摆手,那巡风的夜行人立刻跟过来。两个人低低私语,好象也商量了几句话,又轻轻地推了推门,竟相偕绕奔十四号房后窗去了。紫旋风暗骂道:“好大胆的贼,他竟敢进屋行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