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抵隙捣虚金蝉惊脱壳 捕风捉影白刃误相加(第3 / 4页)
闵成梁闻声愕然,不由得闪身侧目,停刀封住门户,厉声喝问道:“喂,你是谁?”敌人早挺刀揉进,猛攻过来。闵成梁挥刃接架。贼人忽又撤回去,也侧着头往这边窥看,喝问道:“你是谁?……哎呀,原来是你!”
三个人悄悄商计好,再往院中看时,那两个客人已经回房了。闵、周只顾谈话,一时疏神,竟不知两客进了哪间店房。九股烟毫不放松,身在屋中,两眼不时外窥,看见这两个客人走进对面西房第二个房间,遂暗向闵、周一指。闵、周点头默喻,遛遛达达出来,假装小溲,到店院走了一圈,暗暗地将两个点子的住处,前门后窗俱已看清,这是八号房,和闵、周住的东房十四号遥遥相对,却是个单间。
闵成梁也听出来了,不禁失声惊呼道:“咦,你是魏仁兄!你上哪里去了?刚才不是你呀!你怎么一声不响,就给我一刀!”没影儿魏廉收刀顿足道:“吓,糟透了!闵大哥,我太对不住,我再也想不到是你。你不是同周师傅一块出去的么?周师傅呢?”
紫旋风闵成梁跃上高坡,再一看那人的趋向,竟是由北往斜刺里奔西南。闵成梁不由愕然,回头望了望树林,心中纳闷:“莫非这另是一人么?怎的往那边走?不管他,只好先捉住了再说。”相了相贼人的路线,他又是往斜里横刺截过来。闵成梁跳下高坡,有青纱帐横穿狭径,前面又是一片青纱帐。
乔茂心中纳闷,又向四面一瞥,然后一伏腰,一点脚,窜到门畔。猛探头往里一张,急急缩回来,暗道:“莫非真输了眼?要是老合(行家),决不会这么大意呀?”这八号房不只灯明门敞,而且屋中一张桌,两铺床,两个壮汉各躺在一铺上,面向外闭眼睡着了,并且睡得很香。两个人的面貌,隔帘看得分明。莫说江湖道,就是常出门的人,也不会这么疏忽。就说是空身汉,天热没有行李,不怕丢东西,可也没有住店房,敞了门睡觉的。难道这两个东西故意摆这阵势么?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暗想着,乔茂又探了探头,偷觑了一眼。
闵成梁算计着,再绕过青纱帐,定可把此人截住。这一回一定跑不了。脚下攒劲,奋力一跃。……冷不防从近处青纱帐,相隔两丈远近,骤纵起一条黑影。这黑影迅若飘风,突然扑到自己身旁,冷森森一把钢刀,斜肩带臂地劈下来,真个是来势迅猛,猝不及备。
乔茂说道:“唔,怎么这两个东西还没脱条呢?”回头看了看,屋中的闵、周二人无形中给他壮着胆子,九股烟这才提起一口气,出房门循墙贴壁,由南面溜到西边。他先附窗倾耳,八号房内声息不闻,也没有话声,也没有鼾声。屋门依然大敞,上垂竹帘,灯亮就从帘缝射出来,在甬道上织起一条条的光线。
闵成梁吃了一惊,刀锋已到,急忙地往左一塌腰,左掌往外一穿,用“龙形穿手”掌势,身随掌走,右脚尖用力,身躯如箭脱弦,凭地窜出丈余远。他立刻将厚背折铁八卦刀交至右手,封住门户,才待发招。来人手下更快,头一刀劈空,震地腾身而起,刀尖一展,跟踪扑来。闵成梁身势未容转回,已闻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正是间不容发。
闵成梁倏然掣出刀来,厉声喝道:“呔,朋友慢走!”旷野无人,但闻犬吠,黑影绰绰,遍地都是青纱帐。那贼人闻呼回头,脚下却加快,一抹改道折向东北而走。东北面正有一大片浓影,横遮在路前。闵成梁说道:“不好,要钻树林!”“飕飕飕”立刻施展赛旋风的身法,疾如电掣地赶过去,要想阻止贼人入林之路。但是相隔数丈,一步来迟,贼人竟投入前面林中,不见了。
闵成梁说道:“乔师傅所断不差,就请你费心把着井子里(院内)。”乔茂靠门口一坐,一面往外瞟着,一面听闵成梁、周季龙二人的意见。闵成梁向周季龙说道:“周三哥呀,可看出这两个点子的来路么?”周季龙微笑道:“我眼睛拙得很,没看出什么来。我只看见他们全暗合的青子(兵刃),一个放在枕头底下,一个插在右腿上。大概他们故意摆着这个样儿,引我们露相。”
闵成梁大怒,夜行人的规矩,是“逢林莫追”。闵成梁虽然胆豪有智,却顾忌地理不熟,怕中了人家诱敌深入之计。若非诱敌,自己人单,贼党势众,他们何必散开了逃走?闵成梁不肯大意,按刀从侧面近前一看,这不过小小的疏疏的一座矮林罢了,不象有埋伏。闵成梁一声也不响,“飕”地一窜,为截断贼人的逃路,抹过侧面庄稼地,急急地绕林一转。东边是苇塘,没有路径,贼人跑不出去,忙又兜到南面。
铁矛周季龙、九股烟乔茂,料到闵成梁一窥而退,定有所得,两个人也一先一后,纵身飞窜,轻轻退回来,走到屋内。闵成梁向外面一看,回头将灯拨小了。乔茂问道:“怎么样?”周季龙也问道:“闵贤弟才一过目,立刻抽身,必定确有所见。”
这南面林木丛杂,隐约露出一段矮墙。闵成梁一鼓作气,飞身窜上矮墙,在墙上只一瞥,便已恍然。这原本是座茔地,可是跟着又爽然若失了,满心只提防林中有贼人的埋伏,谁想这林子倒成了穿堂门!贼人莫非是穿林而出,绕茔地循墙逃走了么?
这时候全店客人什九已入睡乡,各房间只有三两处还没熄灯,院内悄然寂静下来。乔茂又挨了一刻,低问周、闵二人:“咱们该下手了吧。魏师傅一个人溜出去,到这时候,怎样还不回头?……要不然,你们二位在屋里等一会,我先把合(巡视)一下,看这两个点子脱条(睡觉)了没有。”说罢,乔茂把精神一抖,蹑足轻行,掩门屋,向外先往全院一照,内外漆黑,又向西一抬头,不由愕然,只见八号房灯光依然辉煌。
紫旋风闵成梁幸而利刃在握,施展八卦刀,回身探臂,“苍龙入海”,左脚往外一滑,右脚尖擦地一旋,厚背折铁刀已随身回旋之力,向后面扫去。敌人的刀挟着一点青光递过来,却又走了空招,“唰”地撤回。闵成梁更不容情,“腕底翻云”往外一展,刀锋抹过去,正斩敌人的小腹腿根。这个敌人不但身形快,手法也很快。倏然变招为“跨虎登山”,用力一撤,往上提刀攒,亮刀刃,骤向闵成梁的刀上一挂。“当”的一声二刃相碰,都是纯钢利刃,顿然激起一溜火花。各自抽招换势,往回一收。
闵成梁点点头道:“倒似乎可疑。”他探头仰望天空说道:“这时也不过三更来天,稍微沉一沉,咱们就摸一下子看。周三哥你说怎样好?”周季龙说道:“可以摸一摸,但是,要看事做事,别冒失。乔师傅虽说招子够亮的(眼力明),不会看走了,不过咱们要真动手收拾他们,还得先对一对盘(看看面貌)。”
紫旋风闵成梁吸了一口气,却未免有点寒心,想不到一个跑腿踩盘子的小贼,居然有这么硬的功夫。他忙将掌中刀一紧,施展开六十四手八卦刀,往前进招,一开手连环四式。那敌人却用十二路滚手刀法,展开来也是进手的招术,刀法很巧捷贼猾。闵成梁一点也不放松,奋力应战。展转数合,抓着了一个破绽,暗影中虚领一刀,借势一攻,喝一声:“着!”拦腰横砍,敌人急闪,只斜身一窜,横纵出一丈多远,却一脚登坑,险些滑倒。那敌人不禁出口骂道:“鬼羔子,太爷今天非得活活捉住你!”
紫旋风闵成梁、铁矛周季龙向八号房间隔帘张了一眼,只看见两个客人的背影,正立在灯前,似有所语。周、闵二人更不再看,转身便回。九股烟忙问:“二位看清了没有?究竟怎么样?”
闵、周二人诧异说道:“睡了,这可是怪事,等我照一照。”立刻两人一分,一左一右,纵到那号房间之前。周季龙望窗一探,闵成梁就隔帘一瞥。倏然的,闵成梁一缩身,向铁矛周季龙一挥手,高大的身躯一旋转,提气轻身,脚尖点地,飕地连纵,已窜到自己房间门前,直入屋内。
闵成梁不信自己脚程这么快,会放贼逃开。顿时飞似地绕林踏勘了一圈,竟不见贼踪;忙又伏身倾听、窥视,林木疏落,黑影掩蔽,又听不出一点意外的动静来。紫旋风既恚且惭,象疯了似的,又象飞也似的,倏然转身,一跃窜入矮墙以内,矮墙内丛莽乱生,中有数道狭径和一堆堆的几个坟墓。
闵、周二人相视一笑,微讶乔茂这么老江湖,怎的在窗根下,乱弹起这个来!这扣指传声之法,只能掩盖外行的耳目,道上朋友没有听不懂的。乔茂既拿这两个“点子”当“合子”,怎的又拿“合子”当起“空子”,真也太疏忽了。两个人忙溜墙根绕过去,乔茂也溜墙根迎上来。三人相会,乔茂一拍两人的肩头,一齐蹲下来。乔茂低声悄语说道:“这两合子怪得很,你猜他们干什么来的?他们竟亮着盘儿,全脱条了,这是什么意思?”
闵成梁跃上坟头,纵目四眺,忽见北边远隔数箭地以外,似有人影奔驰。闵成梁骇然暗道:“这贼的脚程比我还快么?怎的一个展眼竟奔出这么远!”他不由惭愧起来,自己一步没放松,居然会把贼人追丢了,放跑了,自己还叫什么紫旋风?一想至此,他越发忿怒,立刻一纵身,跳下坟头,又望着这人影追去。但要追上这人影,必先出离茔地,绕过苇塘,窜上高坡,再扑奔小路。
闵、周二人听乔茂出去以后,院内一点声息没有,两个人不耐烦,也轻轻探身出来。恰见九股烟在对面房前伸头打晃,乔茂的影子被隔帘射出来的灯光映照在甬道上,铺了一条长影。乔茂忽一回头,看见了闵、周二人,立即将身形一撤,没入墙根的暗影中。他用弹指传声之法,把中指指甲往拇指指甲下一扣,轻轻地连弹了两声,是招呼闵、周二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