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紫旋风狭路逢敌手 苦水铺霜刀输空拳(第1 / 2页)
三镖师相顾纳闷,只见马上长衫客闲闲地把马往旁一带,就要下马索战。那另外两匹马上的壮士,始终未曾发言。此时陡然高叫:一个称当家的,一个称师父,齐告奋勇说:“你老人家且住,这么一个晚生下辈,也劳动你老人家不成?待我们来!”说着双双下马,亮出兵刃来。一个是使一对钩镰枪,一是使单刀,下马的姿式非常灵快。
闵成梁双目一瞪,把来人盯了半晌道:“你好狂!你看,我早把刀插了,我就陪你走一趟拳。不过咱们未动手之前,要交代清楚了。朋友,你别忘了我们的来意。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是来找镖的。一个月头里,朋友你率众夺镖,把人家铁牌手胡老镖头押的一笔盐镖拾了去。这本与十二金钱俞某人无干,你却错算在姓俞的账上。姓俞的哩,为了朋友份上的交情、镖行的义气,只可将错就错,把闲账硬往自己头上揽。我呢,更和十二金钱俞某人交情很浅,也不过受了别位朋友的转托,替他摸一摸,找一找。我十分有幸,今日得遇高贤。别看你我还没有动手,你老先生的手法、气派,我已经默领了,实在高明,值得佩服。我明知草茅后进,不堪承敬,我也只好试着献拙。你我可以讲一讲,你胜了我,我滚蛋,从此不再麻烦你们了。若是动手之后,你还认我闵某有三招两式可取,那时候,朋友,你怎么跟我交代?你可不可以赏脸,把镖银给我带回去!可不可以化干戈为玉帛,把这道梁子揭过去?咱们要动手,先把话交代明白。”
紫旋风急退一步,将八卦刀交往右手,封闭住门户,静候敌人来前。那一边,没影儿魏廉、铁矛周季龙也忙挪了几步,看住未下场的敌人。只见这使双枪、一刀的两个敌人刚刚奔过来,那长衫客立刻用沉着的声音断喝道:“咄,你们不许无礼!人家八卦掌名家的门徒,你们休要班门弄斧,倚多为胜,退下去!”又向闵成梁抱拳道:“闵朋友,还是我来领教。我久闻你们的八卦掌、八卦刀,驰名江北江南,现在……”把双手一伸道:“我要凭这一双肉掌,陪你走两趟!”
长衫客仰天一笑道:“闵朋友,你很机灵!你人少,我人多,你怕我以多为胜么?朋友,你年轻轻的,不要瞧不起人,你也不要瞎嘀咕。你是不知道我,你那令友十二金钱俞剑平大概总知道。我也是只靠这一双肉掌,不管你拿刀,拿枪,使金银镖,使袖箭,使别的暗器,我只空手肉搏,要来向你讨教。”
说时迟,那时快!他轻轻地一按马上的铁过梁,身形腾起如野鹤凌空,从马头上飞窜下来。长衫不卸,兵刃不拿,两手空空,轻轻飘飘落在闵成梁的面前。紫旋风闵成梁急急地左手提刀,右手往刀攒上一搭,凝双眸再看来人。抵面相对,越发地看得清楚,果然豹头虎目,果然年约六旬,可是他自己还不承认!紫旋风暗暗地吃惊,潜加提防,忙叫道:“朋友,你我先过拳,还是先过兵刃?”
没影儿魏廉在旁傲然答腔道:“不过怎样?”
马上长衫客仍徐徐笑道:“闵朋友,你不要误会了我一片真心。既然如此,我告诉你一句话,你是为朋友,我在下也是为朋友。那劫镖的正主儿,也不是外人,他和十二金钱俞剑平倒是旧识,也无恩无怨。只是他衷心佩服俞大剑客的拳、剑、镖三绝技,这才邀集了我们几个人,在范公堤露了这么一手,无非是献丑求教罢了。你足下既是俞大剑客的好朋友,就请你带过一句话去。劫镖的人不想会他的朋友,是一心专会姓俞的本人。现在劫镖的人正在大纵湖等候着他哩。你回去给他带个信,请俞大剑客随便哪一天,到大纵湖沙沟地方找他去。只要见了他,请教三拳两剑,再请教他一通金钱镖,那劫镖的人一定把二十万盐课原封奉还,决不耽搁。至于我在下,正和阁下一样,都是给朋友帮忙。你愿意跟我比划比划也行,不愿意比划呢,我也不拦你,你尽请回店。不过……”
这马上长衫客突然桀桀地笑道:“不过么?我要请三位把兵刃留下,我要借观借观!”没影儿魏廉、铁矛周季龙哗然大怒,骂道:“放你娘的臭狗屁,你们不过是人多么?你还狂到哪里去?”两人一齐掣兵刃,要扑过来。紫旋风慌忙吆喝道:“并肩子留步!”
马上长衫客一拱手,笑道:“客气!英雄出少年,你是哪里人?”紫旋风不悦,颇疑此人意存轻视,或者别藏诡计。他提高了声音,又催道:“朋友,请马前点,我是哪里人,这一点也不相干。”
紫旋风陡然探进半步,回手拔刀,左手提刀,右手一弹刀片,嘻嘻地一阵狂笑道:“马上的朋友,你失言了!你们七个人,我们三个人,你们居然出口,要截留我们的兵刃,你不怕闪了舌头?我也晓得,你们沿路都有埋伏。可是有一节,嗐嗐!……”用手一指周、魏二人道:“我们哥三个由打苦水铺直扑到你们……你们自己捏称的那个捞鱼堡。你们一拨一拨的人打劫我们,拦阻我们。我们不敢说如入无人之境,我们却是进,进去了;出,出来了。朋友,你就凭这个,留我们的兵刃么?朋友,你别忘了,天亮啦,你就有本领,又该如何呢?”
那长衫客闻声大笑道:“你会挑眼!”紫旋风道:“朋友,这都是闲话。你愿意在马上赐教,那也行。别看我在步下吃亏,我也不在意。但有一节,我只有两个伙伴,你们这里没有露面的暂且不算。单是亮出来,一共已经七位。三对七,你们的人比我多一半。可是我姓闵的虽然没胆,也不能退缩。你的人数就是再比我们多十倍,我也只是这一把刀、一对肉掌。说时做了一个手势,道:“我绝不倚靠人多。我这边只用我一个人来领教,你们那边随便。你们车轮战也可以,一伙齐上也可以。我的朋友,我决计教他们袖手旁观。你把我打下来,我们再走马换将,另上别人。”
长衫客傲然地仍把双掌一伸道:“我先请教你的刀法。你这六十四手八卦刀,到我们捞鱼堡,七出八进,我一定先请教请教,至于你的掌法,那容后再说。”说话时,紫旋风闵成梁早立住了门户,双眸炯炯,要看看对方立的门户,猜猜他是哪一派的家数,哪知这老人长衫飘飘,双拳空握,竟不立门户,只双拳一抱道:“请吧!”人家竟要空手来敌他这把厚背薄刃八卦刀。紫旋风暗蕴恚怒,敌人举动竟如此疏狂,厉声呼道:你真要空手么?”一回身,向没影儿叫道:“并肩子,给你这把刀。人家不用兵刃,我姓闵的虽然草包,也不能做这无理的事。”
这长衫骑马客说罢,立刻策马来到紫旋风面前,相隔两三丈,把马勒住。他两眼先把紫旋风打量一下,然后命手下人撤退到数丈以外。紫旋风也向魏、周二人一挥手,教他二人再往后退下去。然后昂然立定,注视敌人,回手插刀,腾出手来,双拳一抱道:“朋友,我就是沭阳八卦掌贾冠南的大弟子,紫旋风闵成梁。你指名要会我,头一件,我先请教你的万儿;第二件,你在马上,我在步下,这样过话,够朋友交情么?”
长衫客叫道:“闵朋友,你就不用客气,你的刀宰了我,我死而无怨。”双臂右一伸,左一拳,嘻嘻冷笑道:“只怕我这一对爪子,也不容易教你剁着。相好的,你就砍吧!”紫旋风两朵红云,夹耳根泛起。没影儿、铁矛周齐声叫道:“闵大哥,这位合字要空手伸量伸量咱们,咱们别不识抬举!闵大哥,恭敬不如从命,单刀直上啊!”紫旋风石破天惊地一声道:“好!朋友,这不怨我无礼,这是你看不起我!”一咬牙,一双巨眼一瞪,立刻往前上步,“穿掌进刀”,八卦刀“唰”地向长衫骑客的“华盖穴”扎来。紫旋风这一发招,毫不容情了。
果然四个敌人才往这一面冲过来,那马上长衫客立刻大喝道:“你们快退下去,不许动手!”急急地吩咐他身旁未下马的那两个骑客:“你们给我把住了,不要动,不许放走一个人。”
紫旋风又催问道:“朋友,天色不早了,我在下静候阁下一言为定。转眼就天亮了,这与我们不相干,恐怕对尊驾不便吧?”
马上长衫客似乎自觉失言,顺势变了话题,道:“闵朋友,你别做梦了!你们来了四个人,你们随后还有人来。你别觉着你能够闯入我们的重地了,就自以为了不得。告诉你……告诉你,你倒丧气了。你自己尽往痛快里想吧。你自觉着摸着我们底细了?你们别太高兴。我只告诉你一点吧,你们往捞鱼堡去,正赶上我往别处去。你不过是乘虚而入罢了。其实连乘虚而入都够不上,你们那就叫扑空了。你们还得意?这都是闲话。朋友,你要想回店,说真格的,我盼望你亮一手再走,可是我们绝不以多为胜。”
但这马上长衫客一面听闵成梁交代话,一面眼光四射,仍窥看青纱帐边上没影儿魏廉和铁矛周季龙的面貌。他暂不回答紫旋风的话,回头来对两个骑马的同伴说了两句哑谜。用手指着周、魏二人,似是有所询问。骑马的同伴答了两句话,远远地骑在马上,并未过来。
这人侧脸向周季龙、没影儿叫道:“周朋友、魏朋友,你们放心吧,我既然出场,当然是一个萝卜一个蒜,我决不教他们一拥而上。”长衫骑客分明说出来一对一的战法了。可是三镖师反倒暗吃一惊,怎么他们的姓氏,竟为贼人访出来了?莫说没影儿、铁矛周心惊,就连紫旋风骁勇异常,也不由十分惶惑起来。他们可是怎么访出来的呢?
此时天色已近五更了,夜幕渐开,朦朦胧胧。他们两人一在马上,一在步下,各睁着锐利的目光,力辨对方的神态。紫旋风身高眉敞,气象壮伟。看这马上长衫客,已经隐隐辨出形客来,似乎此人目巨口侈,唇掩短须,象个中年以上的人物。他身高肩阔,吐属洪亮。有鲁音,有冀音,也有辽东土音。这个人莫非就是范公堤上拦路劫镖的正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