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第2 / 3页)
他以目知会了张三丈,分明已有了联手之意。二十五郎却静静向张三丈道:“听说你当年丧子,最痛的倒不为此,而是生了一个儿子,本就是为了修炼魔教中的‘啖子大法’,要以这儿子为‘血鼎’来练的。如不报仇,以你魔教规矩,这大法就修炼不得了,此事可真吗?”
台下看客们哄的一声好中,魏青芜却适时把戏单递向林侍郎手上。林侍郎接过戏单才要看,魏青芜却一把抽出了她藏在戏单下的匕首,一着“专诸刺”直在戏单下向林侍郎要害刺去,她要的就是这么个时机,在戏最高潮处出手,她知殷商有本事在那一刻吸引住所有看客,事毕后她就可以照她事先探好的路悄没声息地溜走,众看客只怕要这一出戏完时才会看见已经血溅寿筵!
魔母嘎嘎而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啖子大法’,我已练成‘八子啖魂’了,你今天就亲自来做那第九子吧,我还找不到这么好的生魂呢。”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命更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二十五郎冷冷道:“血腥之甚,凶名久著,你已练到第八层?那你为了取紫河车,已害过不少孩子孕妇了吧?”
他言下满是讥刺,二十五郎却面上一怒,旁人讥刺他他可不在乎,但他不能容人污损自己在别人手里接过的事业,他口里冷冷道:“你当那些被杀之人就没有取死之道吗?我接单之前,那三位前辈就已有这个规矩,滔滔浊世,罪恶原多,如果是别的事我也就不会管,如没查到那些人对孩子有过些什么作孽的事,虽酬金再高,我也不会伸手。嘿嘿,‘鹰鹤双搏门’剧老爷子,在武林好大的名头,但你身为他养子,不可能不知道,他当年为谋夺好友家产,在好友死后,是怎么貌似善人,却一手毒杀了好友三个未足十岁的孩子——这事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你也是那时才离开‘鹰鹤双搏门’的。至于那金傲林,他一生狎童无数,逼死了多少不肯屈从的倔强少年,这样的人,我就杀他不得吗?嘿,我以杀人以养人,仰不愧天,俯不怍地,难道这就不算是收债?收你们这些高居于庙堂之上,不念江湖疾苦,反一力迫害危逼的武林的大‘侠’的债!”
魏青芜一愕,只听林侍郎已冷笑道:“就是我自己。我当年提点刑部,一生破了多少大案,会就那么甘心引退了吗?要不是金傲林遭你们脂砚斋暗杀,我手下调查不力,怎么也破不了这个案子,朝廷中有大佬就势攻讦,我会这么早就退隐养老?!我姓林的与你们仇深似海,也咽不下这口气。嘿嘿,今日我擒了你,查出你幕后主使,明日我林某报出去,只怕就又可以名传武林,等官复原职后、再去收拾那帮朝中政敌。这些年,我想了无数方法来找你们,你们也确实踪迹隐秘,我要不想出这么个绝招,自己出钱让你们来刺杀我,想找到你们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魔母张三丈已叫道:“我不管你什么收债不收债,你杀了我儿子——不,你们‘脂砚斋’的人杀了我儿子,今天,不见真章你别想就这么溜开。”
那林侍郎冷笑低声道:“我本就早就防着,你以为你这些天躲身勾兑楼我不知吗,但你山东魏门声名太重,我要抓非要抓你个现场不可。——你以为这次托你们暗杀我林某的是谁?”
二十五郎忽然一弹手中之剑,指击鞘上,发出木声,冷冷道:“我也没想溜开。五位,就此罢手,万般皆好。否则,我清吹剑法之下,可一向还无不败之人。”
对魏青芜来说,这正是出手的好时机,只见她扮做个戏班的麻面小厮,偷了戏单,捧着就上了正席前。也没人拦她,只当是戏班里的要林侍郎点下一出要看的戏文呢。魏青芜心下暗喜,只听台上的二十五郎声忽嘶裂,台上却已唱到了这出戏文最高亢的一段,众人只听他唱道:
说着,他一弹剑,引声长吟道:“我之所以留下来等你们,就是为了问你这句话,如果属实,今晚就要顺手除掉你的。”
要说这出戏文在这大生日里唱来未免太不吉利,但那二十五郎串得偏偏精彩,众人只顾看戏,倒一时忘了管什么吉利不吉利了。这出戏并不长,一时已唱到法场那出,更见精彩。连台下的仆妇小厮们都看住了,一个个浑忘了要上茶上水,呆立在那里,有的年长的经过世路的看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魏青芜手下与他相抗之势已经胶住,心中更觉出不对,嘿声道:“你怎会知我会要下手。”
听到“清吹剑法”四字,那几人面色就一变。剧古眼望向张三丈,口里道:“你手里的就是六年前曾败武当山苇道长于一剑之下的‘清吹剑’?”
魏青芜腕间极为灵活,轻轻一扭,用的是小擒拿十三式里的“倒勾手”,还是向林侍郎的左手反刺而去,然后空着的左手也没闲着,一掌拍出,用的是她山东魏门的“崔巍掌”,她知这时掩饰身份已不可得了,只有直击林侍郎胸口。林侍郎的左手却迎了上来,一抓握住了魏青芜的左掌,但他左手闪失之下,那匕首的尖锋一下就刺破了他的左手,血溅了些出来,洒在戏单上,戏单上就单露出了个匕首尖来。魏青芜已知此时最是吃紧,并不退缩,右手与他的左手就较上了劲儿,那片硬木为底的戏单在林侍郎手下被内力贯注,却也不是容易破得的。他们二人另一只手就展开了大小擒拿,相与搏杀。旁人只顾看戏,倒没人注意到身边左近已有二人正在生死相搏。林侍郎似也不想惊动别人,这是一场哑声的惨斗,魏青芜想不到这个看似衰朽的老儿居然有这么好的功夫,自己分明已无力胜出,只听林侍郎口里低声道:“嘿嘿,脂砚斋,脂砚斋,我总算等到你们了。”
殷商傲然颔首。剧古面上变色,不只是他,他身边四人神色也变了。武当苇道长号称当年天下用剑第一人,为逼徒出家之事,为一无名之人所败,此后终生不再握剑,好多人都风闻他手掌上只剩了三个手指,却是他败后自削的。剧古五人一听“清吹剑”之名,由不得就心中一凛,也不由有了同仇敌忾之意。
没想林侍郎似早已料到了有这么一着似的,左手里戏单忽向下一压,正压在了魏青芜藏在戏单下持匕首的手上。魏青芜大惊,她没想到林侍郎真会功夫,而且这一压分明就是北派王屋山的五行手。她更没料到的是林侍郎早有防备。她应变也快,一着“尖刀解腕”,匕尖倒转,就向林侍郎压下的手上割去。林侍郎手却转为虎爪,一闪避开了她向上的刃尖,扣向她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