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蛾眉岂肯让人(第2 / 4页)
毕家长辈见微知著,回去后就退了这门亲。小白鞋的父母气了个倒仰,但毕家财雄势大,也难与他们计较。据说她父亲就是为了这事活活给憋闷死的。此后家门颓败,她只身飘零西北,一转眼就嫁给了西北大豪耿尚天,可一转眼她又守了寡,此后她的名声就一直不大好。
“不大好”这三个字说来简单,可关于这三字在江湖中流传的传说却连篇累牍,都是由些极旺盛的生命力不惜唇舌地传播的,它们合在一起,怕要摞成尺余高的案卷,想看完它都怕要费上一股劲儿的。说的也不外是一件事,那当然是奸情。
那年轻人眼见动手也拿不住小白鞋,忽然放弃,一抱头就在地上蹲了下来。
那女子论功夫分明高过那年轻人,可偏偏只是封躲,不肯还击。就喜欢这么打,把一个妇人的耐心与长性算使了个全。
只听那年轻人怒声道:“小白鞋儿”
——田笑脑中豁然一亮,已明白这女子是谁来。
“小白鞋”的故事在江湖上可谓无人不知,她被太多的男人讲起,可能也同样在闺阁间回荡。田笑在很多场合听到过那些片段。一想起她来,就会不由地想起那些烂赌摊、车马店甚或还有像模像样的酒楼以及说起她时,那些年轻子弟浮浪的笑、镖客们老练的暖昧、以及江湖莽汉们脸上的油光
他们嘴上的她是脏的,可他们偏偏最爱讲她如何穿着一双干净的白缎鞋在江湖这片泥沼地里趟过,趟过了一片脏,还是一片脏,可那双白鞋却似乎永远是充满诱惑力的干净。
她这话极重。那年轻人的手一空,心里却登时痒了起来,空荡荡地痒。
田笑只见巷边墙角的灰地上,那双白鞋出奇地出污泥而不染。
“何况,你也不敢娶我。”那声音重又娇媚起来。
那年轻人徘徊犹豫了一下后,忽然暴躁起来。只听他粗着喉咙道:“可是,人人都说,你是人尽可夫的。”
那女子一时没回答,可冰冷的沉默浮了起来,让田笑都觉得——他完了,那小子完了。他都觉察出那两人之间的空气,一时硬得如玻璃,冷得像冰。
那是裹在白缎里的一抹掺了脚汗味儿的肉欲,年轻的子弟再也想不出的诱惑。
小白鞋原本是个小门小派出身的女孩儿——六安府的六合门,那一门派除在两三百年前曾于宋金之战间在瞿百龄手里风光过一时外,此后就寂寞无闻了。如不是“小白鞋”它只怕再都不会被挂到江湖人的嘴边上来。
如今的江湖,是只有代代有人在“武英殿”任职,或和“弘文馆”关系密切的人家才算是真正风光的名门世家。如“晋祠”流脉的三派,如江南延续三百年香火不绝的“湖州笔”毕家瞿百龄当年手创的那样满身草莽气味的门派是再提不起字号来了。
据说,那小白鞋的父母曾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得机会让她嫁入毕家。可她还没入门即被休了。江湖传说一是因为她父母原在一件争产之讼中帮过毕家的忙,可打对手官司的人家突然败了,不再需要她家的帮忙;二是毕家的女子一向尚德不尚才,祖孙几辈的媳妇会些功夫只用来强身健体的,而那小白鞋从少女之时起一身功夫就一个女孩儿家来说未免好得过分。她若是出身名门倒也罢了,可在那样的小门小户中,这样的功夫,就是世儒所谓的“其德不足以载其才”足以招致物议的了。
退婚一事据说是因为毕家的长辈有一次到小白鞋家作客。这人本是她未来的公公,可小白鞋居然还露了一次面,千不该万不该在露面时还让她未来公公看到了她裙裾稍短露出了下面的一双精致的鞋。
可那女子忽荡着声音笑了。她好像都笑弯了腰,笑得那年轻人都惶惑起来。那双白鞋也笑得在灰地上微微抖动,可以想见它上面躯体的簌簌。
然后才听那女子道:“人尽可以,独你不能。”
那年轻人一怒,伸手就抓来。日头斜了,田笑只见到地上的影儿,那俩影子纠缠着,分明两个人已动起手来。
那女子声音娇软,可手底下却决不含糊。那影子中的一招一式,绵绵糯糯,看似和软,可像缝棉被时若有心若无意地忘在里面的针。
那年轻子弟出手迅捷,颇有名门大家之风。可那女子在他手下却决不见逊色。两个人都哑了声,只是闷着嘴的苦斗。好一时,怕都拆了有三两百招了,这局面还没分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