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终望耳鬓厮磨(第2 / 2页)
李雍容轻轻梳着他的发,道:“别这么说。我也后悔射你这一箭呀。其实你是我最在意的人,为什么我一生来头一次误用毒箭,就把最爱的人伤了呢?”她轻轻吻向陈澌胸前伤口,“别提以前的事了,它都过去了。我只是有点恨你,一向觉得你态度太傲太强,没想原来我也伤了你,咱俩,扯平了。”
两人就这么一路奔驰,一跑就跑出了三四十里。黑子虽然神骏,但这么一马双乘,亡命奔驰,它也受不了。直到它完全跑不动了,李小妹与陈澌才停下来。停下来后,黑子就趴在地上直喘粗气。刚才在营寨之中只见到灯光火光,到了这旷野里,才见到满天星辰的微光。再有,就是两人瞳仁中折射的光。四周草野,平滑如镜,没有一点风声。这疾驰恶斗后的猛然一静,让两人心里似乎都空了。李小妹抱膝坐在草丛里,她本想好不理他,但天上的星光让她连这一点矜持都失去了。那星光似是发在几千万年前,路途迢递地来到这草原,也不过就是为了照着他两人此夕的一坐。山河阗寂,还有什么不可以放下的?还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
陈澌轻轻握着她的手,是呀,扯平了。看着霞光依恋着草尖时那如吻的虹彩,陈澌只觉,原来、这伤真好,这场扯平,也真的很好。
李小妹冥冥中似知这一下再被他追到了,自已这一生,只怕就会毁在这小子手里。想都没想,伸手向腰间一探,就在箭囊中捉住了一只箭,那还是她昨日接魏华龄一直没有机会射出的那只。只见她细腰一扭,反手张弓,一箭就向陈澌射去。她要逼陈澌松这一口气。她知轻功最重气息,这一口气一松,陈澌是再也追不上自己了。哪想陈澌这时运足轻功,一门心思全耗在气息上,又是连日疲惫之下,根本没有闪躲之力,他更没想到,李小妹会对他下此毒手,“啊呀”一声,正中胸口,人一口气上不来,身子就平平地向地上坠了下去。
陈澌与李小妹疲倦已极。纵是铁打的人,这些天的连日驱驰,这一晚的舍生忘死,也该疲倦得受不了。草平如湖,一天寥落的星斗下,只见两人坐着坐着,什么也没说,却似什么都说了,直到沉沉睡去。草野露寒,睡梦中,李雍容依稀觉得自己是睡在陈澌皮袍上的,似乎有一双强健的手臂把她疲倦的身子轻轻地拥起。那种温暖踏实,甚至让她在睡梦中都叹起气来。她微侧了下身子,感觉中有陈澌温热的鼻息。他们是辽阔的草原中一对疲倦的男女。李小妹只觉十九年来,还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宁寂——风也宁寂,星也宁寂。
两声惊叫先后响起,第二声是李小妹叫的,她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陈澌只觉眼前一黑,那箭好在射入不深,正在右胸第三根肋骨,他正要伸手拔出,哪知没来由地气血一逆,他只来得及叫出:“这箭有毒”,人已昏死过去。
草原的夜是这样的,时间是这样的,人是这样的,而爱、是这样的。
昏迷中陈澌只觉天旋地转,耳边有一个女孩的声音一遍遍地哭诉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那声音宛如啼血。
风细微如觳纹,李小妹把头发放下——是要比比这秀发与青草孰者更轻、孰者更柔吗?陈澌梦一样地叹道:“原来草原的夜是这样的。”
陈澌有心安慰她,却只觉满身满骨的无力。不知过了多大一会儿,他只觉胸口一凉,似被刀割,然后,一样什么温软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蠕动着,然后就又晕了过去。
这里,大概是平山湖吧?李小妹依着方向猜度,但她没有说话。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眼里心里,这时只有那星光与那坐在星光下的男子。她没有回头,想着那男子的臂,那男子的唇,那男子的鼻。不知怎么,只是这想象就给她一种宁静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陈澌醒在一片晚霞中,发现自己胸口赤裸,伤口上扎了一块细布,布质柔软,似是从李小妹身上撕下来的。李小妹跪坐一边,唇上犹有腥红,似是刚才为自己吮吸掉了毒血。她的眼里满是残霞,见到陈澌醒来,她眼里的愧疚似是比陈澌胸口的伤口更深。陈澌只觉好倦好倦,李小妹把他的头抱在膝上,用一只手梳理着他的乱发。两人久久无语。良久,只听陈澌低声道:“小妹,其实我很后悔,那天……不该躲你那一箭的,那一躲,躲得很不丈夫。”
那星光似是也把陈澌心中的王权霸业、黎民苍生、功勋梦想一点点的涤净了。他也抱膝坐在李小妹三四步远,良久轻喟道:“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