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图腾柱（第4 / 5页）

雪地里有两组鞋印，小鞋印无疑是那名女性死者的，虽然现场并未看见她的鞋子。另外一组鞋印必定是凶手的。这两组鞋印往小径延伸而去。

报社记者对拉夫妥毫不留情，给他取了个绰号叫铁面人，而不称呼他名字。这个绰号也许不够有创意，却很恰当。一名记者访问了拉夫妥在黑白两道上的几个宿敌，这些人自然借此机会一偿宿怨。有一天拉夫妥的女儿哭着从学校回来，说她被人嘲弄欺负，他的妻子说她受够了，他不能要求她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他把整个家都给拖垮。一如往常，他大发雷霆，随后他的妻子就带着女儿离家出走，这次再也没回来。

“是为了照看灵魂，”那人继续说，“好让灵魂不会迷失。但是图腾柱会腐烂，它们当然会腐烂，这是图腾柱的功能之一。图腾柱腐烂崩坏以后，灵魂就得去找新家——也许是面具，也许是镜子，也许是初生的婴儿。”

拉夫妥被判有罪，每个人都认为他有罪，毫不怀疑。但大家都知道拉夫妥只是成了卑尔根警界行之有年的地下文化的代罪羔羊，他只不过是签了几份囚犯报告，而这些囚犯被押回牢房时摔倒在老旧铁梯上，身上多处瘀伤——这些囚犯多半是儿童猥亵犯或毒贩。

水族馆传来嘶哑的叫声，那是企鹅奔跑发出的声音。

拉夫妥感到众人的视线都朝他射来，他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又来了，这个过气的警察明星又在眩人耳目了。他是媒体的宠儿，有一张大嘴，面容严厉，精力旺盛。简而言之，这个男人专门制造头条新闻。但同时拉夫妥对他们而言又过于傲慢，无论是对媒体或对他的同僚而言都是如此。于是流言蜚语开始流传，说拉夫妥想的只有他自己和他在聚光灯下的地位，还说他是个利己主义者，不知道曾把多少人踩在脚下当作垫脚石，曾牺牲多少人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这些流言他只当作耳边风，他们手中没有他的把柄，就算有也少得可怜。但犯罪现场有些零散不值钱的小饰品不见了，也许是死者的珠宝或手表，一些没有人会注意的小东西。有一天，拉夫妥的一个同事要找笔，打开了他办公桌的一个抽屉——至少那个同事是这样说的——却在抽屉里发现了三样东西。拉夫妥被POB叫了去，要他将这件事解释清楚。最后POB叫他把嘴闭上，不要对别人多说，仅此而已。但谣言开始满天飞，最后连媒体都开始注意到这件事，因此当警署被控执法过当时，很快就出现某个警察犯下这类罪行的铁证，这名警察就是专门制造头条新闻的拉夫妥，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拉夫妥走到山顶，回头望向卑尔根人所称的Vidden，也就是高原。他的视线扫过乡间，停在一座山坡上，看见坡顶似乎有个人。如果那是人，那么那个人动也不动。说不定是石冢？拉夫妥眯起双眼。他来这里少说也有上百次，跟妻女一起来散步，但他不记得在那里见过石冢。他步下山顶，来到缆车旁，向操作员借了望远镜。十五秒后，他确定那不是石冢，而是有人滚了三个大雪球，一个一个堆叠起来。

“为什么要特别选我？”拉夫妥问。

拉夫妥不去理会那鉴识员说话的语气：“有人已经报案或即将报案这个女人失踪，去办就是了，小伙子。”

“因为你是最棒的，我只把最棒的人当成对手。”

“这样是要找谁来指认？”年轻的鉴识员伸手一指。

“你要不要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她？”拉夫妥问，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嘶哑。

“那可不一定，”拉夫妥说，鼻子呼哧一声吸了口气，“他的鞋印大小不一，可是这里的地面却是平整的，这表示他的脚比他的鞋子还小，说不定这家伙想愚弄我们。”

“游戏结束了，真可惜，拉夫妥，我玩得很开心。”

“很大一双靴子，”一名年轻的鉴识员说——他来自索特拉岛的滨海地区，双颊凹陷，“至少有四十八号，这家伙一定人高马大。”

“你是怎么发现我会查到你身上的？”

“你疯了。”拉夫妥低声说，话一出口立刻就后悔了。

“拍几张照片，查出死者的身份。”拉夫妥对拿着相机的鉴识员说。

“这一点呢，”那人说，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还有待商榷。不过老兄，你也疯了，我们都疯了，我们都是焦躁的灵魂，找不到回家的路，一直都是这样。你知道印第安人为什么要做图腾柱吗？”

那段时间很难熬，但他一直没忘记自己是谁。他是铁面人拉夫妥。他自我放逐的时期结束后，就倾注全力、没日没夜地工作，只为了收复失地。但没有人愿意原谅他，因为伤口太深，他也发现警界内部并不愿意让他成功。警方当然不想让他再度意气风发，将他们和媒体都急着想抛诸脑后的画面又唤回来，再次目睹那些手上铐着手铐、全身瘀青的囚犯照片。但他会证明给他们看，证明葛德·拉夫妥不是个会让自己从此被埋葬的人，他要证明脚下那座城市是属于他的，而不是属于社工人员、懦夫，还有那些巧舌如簧的人，那些人只会坐在办公室里，舌头长到可以去舔当地政客和左派记者的松弛屁眼。

拉夫妥面前那人用戴了手套的食指指节叩击图腾柱；图腾柱上雕刻的人像一个叠着一个，睁着盲目的黑色大眼，望向峡湾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