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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1 / 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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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这个意思,”比夫说,“不过,我们迟点再说。”

负责病房的实习医生允许辛格在探视时间结束后多待一小时。终于,他伸出瘦削、多毛的手腕给辛格看手表。病人准备睡觉了。辛格的手变得迟疑。他抓住伙伴的胳膊,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就像他们原先在清晨分别去上班时那么做。最后辛格退出了房间。在门口,他的手划出了一个伤心的告别,然后握紧拳头。

这个男人是个谜。他老在变。他喝起酒来还是疯了一样,酒精搞垮了别人却没有摧毁他。他的眼圈经常是红的,他紧张时习惯惊慌地扭头看身后。他的细脖子上顶着一个沉重巨大的脑袋。他是那种被小孩子捉弄、让狗想咬的人。他被嘲笑时就像被人揭了伤疤——他变得粗鲁吵闹,像个小丑。他也老怀疑别人在嘲笑他。

他的伙伴在怀里摸索着什么东西。是他常佩戴的黄铜十字架。脏兮兮的绳子已换成红绶带。辛格想到那个梦,把它也说给伙伴听了。因为匆忙,手语有时候打含糊了,他只好摇摇手,重新来过。安东纳帕罗斯用他乌黑的、充满睡意的眼睛看着他。穿着光彩华丽的服装,纹丝不动地坐着,他看起来像传说中睿智的君主。

“辛格在哪儿?”比夫问,“你今天早上不是要去找他吗?”

比夫也思考死亡。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有一天,他在卫生间的壁橱里翻找东西,发现了一瓶“佛罗里达水”,他给露西娅送去艾莉斯留下的化妆品时,把它遗漏了。他若有所思地将香水瓶握在手里。她已经死了四个月——每个月都如此漫长、无所事事,度月如年。他很少想起她。

布朗特的脸变得阴沉。他的头向前动了一下。他们吵架了?——可是一个哑巴怎么吵?不,以前也发生过。布朗特有时候在这里晃一下,表现得好像在和自己争论。不过很快他就离开了——他总是这样——然后他们两人一起进来,布朗特在说话。

这个问题一直流淌在比夫心间,不知不觉,就像血管里的血。他想到人、物和思想时,疑问就产生了。午夜,幽暗的清晨,中午。希特勒和战争的流言。猪里脊肉的价格和啤酒税。他特别沉溺于哑巴之谜。比如,为什么辛格要坐火车离开,被问到去哪里时又装作没听懂问题?为什么人人都坚持认为哑巴是他们心里所希望的那个人——明明八成是一个极可疑的错误?辛格一天来三次,坐在中间的桌子。无论摆在面前的是什么,他都会吃下——除了卷心菜和牡蛎。喧嚣不已的噪音里,只有他是沉默的。他最喜欢吃软软的小绿青豆,他将它们整齐地摆在刀叉上。还将饼干泡在肉汁里。

“你日子过得不错啊。只用在收银台后站着。两手摊开地站着。”

每天早上,楼下那个黑人男孩路易斯,会端一杯咖啡到他床头。他经常靠着枕头坐上一个小时才起来穿衣。他抽雪茄,观察光影投射在墙壁上的图案。陷入沉思时,他的食指抚摸着弯曲的长脚指头。他在回忆。

除了“佛罗里达水”,他还在橱柜里发现一瓶艾莉斯以前常用的柠檬洗发水。有一天他拿来洗自己的头发。那柠檬洗发水让他斑白的头发看上去蓬松和厚密。他喜欢。他扔掉了以前防秃头用的头油,开始定期用柠檬水洗头。原来他嘲笑艾莉斯的那些心血来潮的念头现在成了他自己的。为什么?

接着从中午到凌晨五点,他在楼下干活。周日要干一整天。生意在亏损。许多时候生意萧条。不过,吃饭时间餐厅还是坐满了人,他每天守在收银台后,能看见上百个熟人。

这间房里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想到她。但他经常拔掉“佛罗里达水”的瓶塞,将塞子在耳垂或者手腕那里点一下。那气味融入他缓慢的默想里。对过去的感应在滋长。回忆几乎以建筑的体系来建构。在他存放纪念品的一个盒子里,他偶然看见他们婚前的老照片。艾莉斯坐在雏菊花地里。艾莉斯和他在河上泛独木舟。纪念物里还有一个他母亲的大骨簪。他小的时候,很爱看他母亲梳头盘髻。他觉得发簪的曲线模仿了女人的身体,有时候会像摆弄洋娃娃那样摆弄它们。那个时候,他有个雪茄盒,里面放满了各种碎布。他热爱那些漂亮布料的手感和色彩,能够坐在餐桌下,和他的碎布玩大半天。然而,他六岁的时候,母亲把碎布拿走了。她是一个高大的女人,有着男人的责任心。她尽全力去爱他。哪怕到现在,他还时不时梦见她。她那陈旧的金婚戒一直在他手上戴着。

“你老站着想些什么呢?”杰克·布朗特问他,“你看起来就像一个犹太人在德国。”

为什么?

比夫没介意。他的手肘撑着身体,眼睛眯着。“我们认真谈一谈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8

布朗特的手在柜台上砸了一下。他的双手温暖、厚实而粗糙。“啤酒,还有一小袋花生酱芝士饼干。”

一月里那些有月光的夜晚,只要没事,辛格会继续在镇里的街道上散步。关于他的流言越来越荒唐。一个黑人老妇和无数的人说他知道如何让死人的灵魂回来。一个计件工声称他曾和哑巴在一个外地的厂里工作过——他讲的故事前所未闻。有钱人觉得他是有钱人,穷人认为他是和他们一样的穷人。由于没法去反驳这些流言,它们变得既精彩又真实。每个人都随心所欲地描述这个哑巴。

这一切都被他改变了。他用铁床换回来一张沙发床。地上铺了一块厚实的红地毯,他还买了一块漂亮的中国扎染挂在裂缝越来越大的墙面上。他打开了火炉,里面放了一些松木料。火炉上是贝彼的一幅小照片和一个穿天鹅绒、手里握球的男孩子的彩画。角落的一个玻璃箱子里放了许多他的奇怪收藏——蝴蝶标本,一个罕见的箭头,一块人形的怪石。沙发上放着蓝色丝绸抱枕,他借了露西娅的缝纫机给窗户缝制了深红色的窗帘。他爱这房间。它既奢华又平淡。桌子上有一座小小的日本宝塔,一阵风吹过时,那玻璃的悬铃叮叮当当地发出陌生的乐调。

“我有八分之一的犹太血统,”比夫说,“我母亲的祖父是阿姆斯特丹的犹太人。不过,就我所知,其他亲属都是苏格兰人和爱尔兰人混血后裔。”

卧室收拾好了。如今完全属于他了。它原先很俗气、乱糟糟,单调乏味。总有长筒袜和有洞的粉红色人造纤维灯笼裤挂在穿过房间的晾衣绳上。铁架床快散架了,生满了锈,摆着脏兮兮的蕾丝枕头。一只瘦得皮包骨的猫,弓着背,凄凉地蹭着污水桶。

周日的早上。顾客懒洋洋地靠在桌子上,有烟草的气味和翻报纸的沙沙声。几个男人在角落的隔间里扔骰子,不过那是个不吵的游戏。

比夫扭开瓶盖。他打着赤膊站在镜子前,往他那黑乎乎、毛茸茸的腋窝涂了一点香水。那香气让他僵硬。他用极其晦涩的目光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纹丝不动。他被香水带来的记忆击中,并非它们多清晰,而是它们聚合成整段漫长岁月,那么完整。比夫擦了擦鼻子,斜眼看自己。死亡的边界。他的内心感受到和她在一起时的每分每秒。只要过去完整,现在他们在一起的生活也完整。比夫突然掉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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