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 / 9页）

在于谦怒目瞪视之下，吴定缘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吴定缘示意于谦分头行动，各自负责一侧，一路敲过去询问。

“小杏仁，你这样是没法查案的。”吴定缘同情地看着这位外行人，“莫有任何先入为主的判断，莫要轻易否定任何你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到头来只会害了所有人。”

当时老贡生坐在自家摊前，捧着一本《百中经》闲读。正好有一个人从码头方向过来，一不留神把他的大字幡给碰倒了。那人只是扶起幡竿，也没道歉便匆匆离开了。

“可是，光凭这点就认为两者相关，未免太牵强……”

读书人天然容易亲近。这个老贡生一见于谦年纪轻轻便做了官，连连作揖，羡慕得不得了。于谦宽慰了几句，趁机问他爆炸发生前是否看到什么人离开。老贡生想了想，说他只看到过一个人。

“牵强不牵强，找到那位苏大夫问清楚不就得了？走吧，听话。”吴定缘走过于谦身边，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苏大夫治好了朱太监的脸疽之后，便从普济退馆，寓居于成贤街的巷子内。那里靠近皇城，方便为朱太监随时诊治。

吴定缘正在查问一家汤饼铺子，听于谦这么一说，立刻觉出其中蹊跷。

从普济医馆出来，于谦一把抓住吴定缘的袖子，厉声问他：“为什么突然怀疑朱太监？难道有什么证据不成？”吴定缘耸耸肩道：“没证据。但现在南京城里只要还活着的官员，都有嫌疑。”

可于谦哪有心思评点文章，匆忙道了声谢，掣过纸帖转身就走。老贡生呆立在原地，望着他那一身官袍久久不语。

“朱太监掌管禁军，本来也该在皇城迎候，并无疑点。”于谦顿了顿又道，“何况他近日脸上疽病发作，不便前往东水关，这也是我亲见的。”

这位摊主是个国子监的贡生，一身脏兮兮的青袍垂带。他已五十多岁，注定中举无望，只好在这里支了个算命摊子补贴家用。宝船爆炸之后，整个码头区域被彻底封锁，他离开不得，只好缩在摊子后瑟瑟发抖。

吴定缘身材高大，比于谦足足高出一头，手掌正正拍在后者的进贤冠上头。于谦如同被火燎了一下，整个人先是一僵，然后气急败坏地跳开一步，双眼瞪圆，像一只奓了毛的怒猫。

一连问了二十来家，最终于谦问到了一家阴阳摊。

冠冕象征着朝廷体面，一个平民胆敢唐突上官，搁在平时是要吃板子的。于谦不知这人怎么突然来这么一下，实在太不分尊卑了！吴定缘哈哈大笑，心里畅快不少。锅头饭好吃，过头话难说，能捋捋当官的虎须，也就得趁这时候了。

他们一个是捕吏，一个有官身，不必顾忌什么，直直拍门便是。绝大部分铺主都是平头百姓，只能乖乖把门打开，接受质询。可惜，今天码头上来往的人实在太多，官府让他们早早关门闭户，不得窥伺，大部分人并不清楚路上的情况。

于谦问那两个字是什么字体。老贡生从摊下翻出一张批命的麻皮纸，依样把那两个字写下来。他想了想，又翻出一张麻皮纸，上头是自己在国子监的窗课。科场蹉跎日久，难得看见一位进士，若能指点一二那是最好不过。

“哦，你是说，一个为朱太监治病的医师，却在爆炸前一刻离开东水关码头，是个巧合？”

于谦眉头一皱，这人果然有些可疑。他忙又追问，老贡生再用力仔细回忆片刻，说记得那个药王箱上刻着“普济”二字——应该是个医馆的名字，就在夫子庙北边的常府街口，这个被目击到的医师，估计就是普济馆的坐馆医师。

“呃……”

做阴阳先生的，最要观察人物，所以老贡生把对那人的印象描述得很细致：穿的是一袭青布曳撒，腰系皂绦，头戴圆帽，左肩还单挎着一个小巧的药王箱，俨然是位医师装扮。不过，面相倒看不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