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京十五日:下册 第十六章(第3 / 10页)
吴定缘闻言一惊,他们千里迢迢把自己弄到济南,竟是要见佛母?
"病佛敌不是跟吴家有深仇大恨吗?"苏荆溪也是脸色微变。
白莲佛母唐赛儿可是个传奇人物,横跨南北信众无数,处处都有拜她的香坛。永乐十八年山东大乱,就是她一手挑起来的,运河为之中断,天下耸动。官军好不容易把大乱镇压,她却销声匿迹。朝廷疯了似的找她,为此永乐皇帝甚至还把全天下的尼姑、坤道都篦了一遍,也毫无收获。
他一直觉得,吴定缘被梁兴甫掳走之后,一定难以幸免。于谦甚至在心里都帮他拟好了悼文。可听太子这么一说,似乎事情透着古怪。
昨叶何脸色微微一冷:"到底是应天府总捕头家的公子,吃不惯庄户人家的吃食,倒是我怠慢了。"说完她俯身从地上捡起那张小饼,在裙子上擦了擦,依旧放回筐里,"世事无常,每一顿都可能是最后一顿,不好好珍惜,堕了饿鬼道可再没机会了。"
于谦惊怒交加。京城局势危如累卵,哪里有余裕拐到济南去救人。
"今天是哪一日?"吴定缘问。
"殿下不要胡闹!"
"还惦记太子呢?"昨叶何冷笑道,"今天是五月二十六日,算算日子,他们该到临清了。"
不过这座庵并不在什么秀美山林之间,它的门楼两侧被两道土夯墙紧紧夹住,显得极为局促。那两道土夯墙的尽头,是两处略显破落的民户院屋。再远处,院屋连接着更多同样风格的建筑。它们密密匝匝地簇拥在一起,如棋盘一般紧凑。一排排悬山顶的浅白屋脊彼此侵占着空间,浓密到透不过来气。
"这,这老天爷不是还让陛下去临清吗?"
这座白衣庵立在这片民宅之间,就像马头墙里的一块眠砖,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
一边说着,朱瞻基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永乐通宝:"正面是去济南,反面是去临清。我扔了三次,结果都是反面。"
"好教吴公子知,咱们已经进了济南城。这儿叫棋盘街,相传四个街角有四个关帝庙,只因这四个关老爷喜欢下棋,所以把房子建得这般密集齐整,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是!"朱瞻基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家伙从南京到淮安,数次救得本王性命,也该轮到本王救他一回了。"
从对方微妙的语气里,吴定缘知道临清一定深有文章。不过那边的事他已顾不得,没再追问。这时梁兴甫拴妥了马匹,走回到门楼前。昨叶何拍拍手里的残渣:"好了,咱们去见佛母吧。"
于谦陡然一惊,似是不敢相信地看向太子:"您,您去济南,不会是为了救吴定缘吧?"
"佛母?"
"这个不知道,但吴定缘肯定还活着。"太子语气变得轻松了点,"管事打听出来,那个叫昨叶何的护法买马时曾提过一嘴,说要能一口气跑到济南的健马。"
"我没有凭一时兴头。"朱瞻基抬手打断了于谦的话,"本王在淮安听说他去了济南之后,便已下定了决心。这一路上,我也一直在犹豫这个决定对不对。不瞒你说,我甚至偷偷打了一次铜钱卜,寄希望于上天给点启示。"
昨叶何笑盈盈地做着介绍,说完往嘴里塞了一小块卷饼样的东西,嚼到一半,看了眼吴定缘,从旁边的小筐里又拿起一张递过去:"这叫搽穰卷儿,山东地界儿才有,是拿杏肉和桃肉擦成泥,拌上饴糖以后涂到小面饼上,卷了葱段儿吃,你们南京可吃不到这东西。"
"吴定缘也是臣的朋友,他失陷敌手,臣亦焦虑至极。但您不能凭一时兴头,便轻言......"
吴定缘的双臂还未恢复,阻挡不得,被她直接把卷饼塞进嘴里。说实话,这搽穰卷儿的味道是真不错,入口一阵果香面甜,只是他的舌头死死顶在咽喉前,不肯咀嚼吞咽。昨叶何的手一松,那面饼啪一下便从嘴里掉到了土地上。
"若吴定缘已死,本王可以等登基之后再搜捕凶手;可现在他陷于敌手生死未卜,若本王置若罔闻,还算是个男人吗?还算是个人君吗?"说到最后几句,朱瞻基的声音提得很高,近乎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