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魂有术(第1 / 19页)
“李川书”他把身份证上的名字念了出来,然后愕然地看着我,“这是我的名字?”
我不动声色地点头。他的病情加重了,昨天,当他宣称自己是王十二时,至少还记得李川书这个名字。人格分裂的精神病患者就是这样,最初的时候,他们感觉自己曾经是某个人;然后,他们偶尔觉得自己就是某个人,但还对真正的身份有着清醒的认识;再后来,他们已经不知道到底自己是谁。不同的人格在他们身上打架,让他们的行为变得古怪,失去逻辑。最严重的病症是不同的人格彻底地分隔开来,他们时而是这个人,时而是那个人,彼此间毫无关联,下一秒不记得上一秒的事。如果病情还有发展——病情不会还有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死神已经在敲门。李川书的病情发展很快,他的臆想人格占据了上风。
“李先生,你先休息一下,晚饭后我再来看你。”我看他不再歇斯底里,趁机把协议书和身份证拿了回来,把床头的阿匹苯胺片放回药袋。不管用什么办法,杀死一个人总是需要很大的勇气,我得承认,我是一个懦夫,方才的杀机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我慌忙掩上门,趁着病人仍旧平静,逃也似地走了。
医院在山上,远离市区。下晚班的时候,山道上通常没有车,因为习惯,也因为五百万,我把车开得飞快。突然间,迎面射来强烈的灯光。该死,会车也不关远光灯!然而我来不及抱怨,猛踩刹车,强烈的惯性让我重重地撞在挡风玻璃上,车歪出山道,撞上路边墩子。对面的车缓缓开过来,有人下车过来看个究竟。
好!我把心一横。
一个人既然想死,那么就成全他。我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说道:“我必须再次提醒,频繁进行深度催眠会导致神经衰竭,进而导致脑死亡,甚至生命危险。催眠所使用的阿匹苯胺片剂,属于神经麻醉剂的一种,可能导致心律失常,甚至呼吸衰竭……”
“我知道!”年轻人暴怒,“你只管做就是了。”
我走出病房,拿着一份告知书,还有一份催眠协议。我决意要让他去死,但一切看起来都要符合规范,而且无懈可击。这对于一个决心昧着良心的医生,虽然有些麻烦,却并不是太难。
病人痛快地在上面签了字。我拿过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一个人相信他有前世,而且有很多个前世,他的生命一次次轮回,不断结束却从未终结,他相信如此,而且以一种肯定的口吻告诉你,你一定会认为他疯了,这和现代科学观念水火不容。宇宙里没有去处可以容纳从古到今无数个灵魂,以及因为人口膨胀而即将产生的更多的灵魂。
然而眼前这件事,却让我不得不信。因为,他关于前世的回忆让我拿到了五百万。一个人可以疯疯癫癫,然而如果疯到了和钱过不去,那就是真的疯了。他把账号信息告诉了我,而我真的拿到了钱。
这个事实意义重大,可以颠覆我的世界观。我一直是一个非神秘论者,一个人有前世,这充满了神秘色彩,让我不敢相信。然而,实实在在的五百万放在面前,还有什么世界观值得让人坚持?哪怕让我相信我的前世是他的一条狗,因为对主人俯首帖耳,恭敬有加而得到这笔飞来横财,那也值了!
我克制住自己的兴奋,平静地把拿到五百万的消息告诉他,他异常激动,“这是真的,这是真的!”他反反复复,只说这一句话。
我悄悄退出,把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走出房门,我情不自禁拿出那张小小的卡片,它代表五百万新欧元,或者我马上可以拥有阿尔卑斯山脚下某个著名度假地的一套别墅,永久产业,而且不用缴纳物业税。我情不自禁在上面亲吻。作为一个著名医生,这显然有失风度,然而医生也喜欢钱,更何况是天上掉下来的五百万。天知地知,他知我知,想到这里,我的心突然一沉。一切手续合法,但谁知道有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笔钱,虽然是赠与,但是如果被人捅出去,只会引起无数羡慕嫉妒恨,决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王十二!这是他签下的名字。这是他认为自己应该是的那个人,而不是他自己。我感到被一个疯子戏耍了一道。
“李先生,你必须签自己的名字。”我正告他,然后给他一份新的协议书。
“什么?”病人有些困惑,“我签的当然是我的名字。”
这种情况屡见不鲜,我早有准备:“这是你的身份证。”我把身份证递过去,进入这所医院,必须抵押身份证,当然身份证也可能是假的,必须和国家个人信息管理中心核对无误才行。很多病人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有家属来认领。
必须确认一个人的身份属实,这是精神病院全体员工数十年的经验总结,或者说血泪教训。
“梁医生!”屋子里的人突然大叫起来,我慌忙把价值五百万的卡片塞进兜里,推开房门,以专业的步伐走了进去。
“什么时候能给我做催眠?”他说道,语气急促,迫不及待。
我清了清嗓子,让语调显得平静而专业:“催眠有一定危险性,你昨天刚做了深度催眠,如果再做,可能会对大脑造成损伤,造成不可逆的后果。我们最好等两天。”
“不行……”床上的病人大叫,“我要马上就开始!你拿了钱就要办事。”
我一时语塞。我很想把病历本狠狠地摔在他的脸上,扬长而去。然而这样只能一时痛快,没法堵住他的嘴,再说了……一个阴险的念头不可控制地生长出来,只有他死了,这五百万我才能踏实地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