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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第2 / 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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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冯晓琴手机响了,接起来,姓刘的女人在那头尖叫“着火了”。她一惊,手机没拿住,掉在地上。慌忙捡起来,披了件衣服便冲过去。果然是着火了。老人们站在门口,帮着几个工作人员拿水桶灭火。看情形火势并不大,主要是慌乱。一会儿消防车到了,很快灭了火。火是从后面烧起来的,几间空房烧得一片狼藉,亏得没人员伤亡,也没烧到正厅,损失不大。冯晓琴看那两个打杂女人的神情,便猜到几分。果然她们自己交代了,胡乱接拖线板,用电炉烤红薯吃,这才引得电线短路,起的火。展翔被消防叫去问话,回来时沉着脸,“让她们滚蛋!”冯晓琴不作声。姓刘的女人竟上来求情,赔笑,“老板,算了,新年新势。还没出正月呢。”冯晓琴有些意外。看向三千金妈妈,神情也有些别扭,似是要说什么,被她男人眼一瞪,又缩了回去。

“爷叔,”冯晓琴沉吟一下,朝他看,“——为啥对我这么好?”

“上周老板找我谈了,去新加坡分公司的事。”

“因为你年轻、漂亮。”晚上,冯晓琴与妹妹茜茜挤一床睡。冯茜茜丢下这句。姐妹俩头挨着头,眼睛看天花板,月光从窗帘投进一小撮亮,却也不是目的明确,而是在吊灯那里淡淡晕开,似明又暗。适合聊天。冯茜茜说完,等着姐姐讲下文。谁知冯晓琴不吭声。冯茜茜加上一句:“男人不都这样嘛。”冯晓琴问她:“你有男朋友了?”她忙道“没有”。冯晓琴嘿的一笑,“说得好像你很了解男人似的。”

“这世上感情一帆风顺的,只怕也没几个。”车程进入下半段,李安妮恢复了些精神,从顾清俞离婚说起,又讲到自己,“还是你爸开明,我爸妈到现在都不大睬我。连去年我爸脑溢血住院,我也是从朋友那里才知道。”顾清俞叹道:“老人倔起来,比年轻人还要命。”又问“他怎么样”。李安妮知道这个“他”是谁,沉吟着,“——不清楚,应该挺好吧。”相比平常,她似是有些避忌讲到丁启东。顾清俞能察觉。便说自己的事。

前几日,冯茜茜问顾昕“张曼丽是怎样的人”,顾昕先是不肯说,被她缠得紧了,便简单罗列几条,大学同学,性格外向,父母是军人,现在嫁去国外了。不带感情的口吻,像在说某个普通邻居。她没再问下去,一是怕他生气,二来也确实不怎么好奇。提“张曼丽”,本意是促狭,看他会怎样。他那样平淡,她心里更坐实了姐姐那句“顾昕这人,跟他爸差不多,都是很冷漠的”。顾昕只当她吃醋,反过来看她神情。她索性一挑眉,问他:“张曼丽漂亮,还是我漂亮?”这话完全是小女孩口气了。他回答得也滑头:“你年纪轻得多,她怎么比得过你。”她道:“年轻又不是一世的。”他道:“漂亮也不是一世的。”她扳过他的下巴,问:“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他觉得她有趣,“你说呢?”她有些别扭,倒并非因为他模棱两可的回答,而是话题到这步,竟不是她想的。她原意是想逗他,看这冷冰冰的人如何应答。便是吃醋,也是姓葛那女人的事。与她有什么相干。托他的福,这月业绩排在前面,众人看她的眼光也是不同,想这女孩竟真有几分能耐,在这寒冬般的市场亦能寻到路子,何况还是新人。着实难得了。她给那个财务主管发微信,说“挑你发财,敢不敢”。那人被她陡变的风格唬得愣住了,到底还是回过来:“什么意思?”她三句两句说了,最后是个百分比,“够不够?”他半晌没动静。她亦不追问。一会儿他电话打过来,径直问:“安不安全?”她把声音放得比平时低沉许多,以示郑重,宽他的心,还有自己。语速也放慢半拍,一字一句地——“放心,放一百个心。”

“我不缺这点钱。讲句老实话,一开始办托老所就没打算赚钱。搞点事业,免得被人家瞧不起,说暴发户坐吃山空,没追求没社会责任。上不了台面。我混了这些年,年轻时候被人脊梁骨戳惯了,不在乎,现在有点年纪了,脸皮倒薄了。我晓得外面敬老院收押金是常有的事,每个老人收几万,万一有急事也不至于自己倒贴。但你想,我们这边统共十来个老人,加起来几十万也赚不到什么钱,还被人背后嚼舌头,有啥意思?再说你自己讲的,现在是打名气,怕就怕人家不进来,你押金一收,别人就算想进来也缩回去了。”

“蛮好。房子买了,婚也闪过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重新开启现代女性刀枪不入模式。”

冯晓琴喝了口酒,“——爷叔,这酒好,比前天那瓶有味道。”

“不然呢,拿个喇叭小区里问一圈?——老天爷帮我把时间掐得挺准,要是再早一个月,那就不同。”

“舌头养刁了。前天那瓶只有今天一半价钱。”展翔说着,拿过醒酒器给她加上,自己杯中也加了点,“暴发户想变成绅士,只好靠多训练,勤能补拙。你当爷叔天天吃红酒是做啥?我是在付学费。”

休息站停下,加油。李安妮扒着车窗,看仪表上的数字不断跳动。顾清俞递过来一瓶水,“饿不饿?车上有饼干。”她摇头,“飞机餐吃得我想吐。”顾清俞开玩笑:“别是怀孕了。”她翻个白眼,“他明年六十。”顾清俞停了停,“——那也不一定。”

“该找个男朋友了。”冯晓琴劝妹妹。冯茜茜开玩笑:“除非你把展翔介绍给我。”冯晓琴撇嘴,“心在别人那里的家伙,有什么稀罕的。”冯茜茜道:“心在别人那里,姐你去讨回来,不就行了?”冯晓琴摇头,“都生根发芽了,十驾马车都拖不回来。”冯茜茜又道:“那就白白替他打工?”冯晓琴笑笑,“怎么是白白打工,人家付工资的,还有分红。”扳手指算给妹妹听,基本工资多少,饭贴多少,车贴多少,加班费多少,全勤奖多少,每多拉一个人多少分红。听得冯茜茜也忍不住笑,“又不是什么几百人的大单位,给就给了,还弄这些名堂,他不嫌烦吗?”冯晓琴正色道:“不嫌烦,他还说要去印工资条,一张张裁下来,现金外面打个结,包在信封里。门口再放个老式打卡机,早晚打卡记考勤。我让他搬张小板凳坐在门口,戴个红袖套,索性自己当看门老头算了。”冯茜茜笑出声,“你这样嘲老板,不怕被开除?”冯晓琴道:“不怕。老板有时候贱兮兮,越嘲越开心。”

路上很顺畅。李安妮不说话,闭眼倒时差。顾清俞把收音机关了,又替她将椅背调低。这般沉默,不是她素日的风格。便猜她是有心事。几年没回去,连爹妈都生疏了,更别提那些亲戚。心里难免没底。与丁启东离婚那阵,她爹妈劝过她,说谁家过日子都有个磕磕绊绊,好坏也是相对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便够了。她没把丁启东出轨的事说出来,自觉丢人。她爹妈听她说得语焉不详,再三追问都拿不出一句实心话。也是真动了气,“非要离婚,那就离吧,反正我们也管不了你。”李安妮父母都是老实人,一辈子谨小慎微。女儿单是离婚倒也罢了,偏偏不到两年又再婚,对方竟还是外国人,年龄大了近两轮。赌气不去参加喜宴。李安妮也由得他们,“这是我自己的日子。”

半夜聊天,一句接着一句,惯性占了大半。眼睛时睁时闭,睡意上来,愈发地有口无心。笑声穿插其中,也是戛然而止。比白天随意,却也有另一种谨慎。冯茜茜把“顾昕”两个字在嘴里嚼了半晌,终是不敢说出来。姐妹俩素来是没有秘密的。倘若冯晓琴也说她与展翔的事,咬牙切齿或是势在必得,那便又不同。话题刚挑起来,又被她截住。冯茜茜听得出,姐姐不想说这些。便也只得忍着。心里没着落。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她的打卡机也是在姐姐那里放着呢,卡塞进去跳出来,姐姐敲了章点了头,后面的事才有底气。姐姐真正是她的看门老头。老家出来,妈那句“跟着你姐,别走丢了”,当时她听了想笑,又不是三岁小孩,上海再大,哪里那么容易走丢——但到底是听话的,这些年没给姐姐添过麻烦。住在别人家里,便是睡觉也要睁只眼睛。这话是姐姐说的。那时姐姐还是个新媳妇,上海话也听不懂几句。现在是自如多了,“世界那么大,再想想,上海人也不是个个舒心的。气得过些。”姐姐说这话时,顾清俞刚传出离婚的消息,展翔买戒指求婚,好大阵仗,却碰了钉子。她远远站在树下,看着气球带着空首饰盒,飘飘荡荡愈飞愈高。展翔一张脸耷拉成苦瓜,嘴上还要硬撑:“一泡就上,有啥劲?”冯晓琴对妹妹笑,“都泡了八百回了,皮都泡皱了,还一泡就上,这男人就是嘴硬骨头酥。”冯茜茜是看好姐姐的,离老板娘只差一点点。够得着。

李安妮给她带了一罐鹅肝酱,“知道你喜欢这个牌子。”顾清俞瞥过她简单的行李,“没给你家里人带点礼物?难得回来一趟。”李安妮道:“参加葬礼又不是过年,我人到就很给面子了。”见顾清俞摇头,加上一句:“真要给,现金最实惠,不够就支付宝转账。”

“一个人考虑?”

“我旁边赚外快。”冯晓琴笑。

“再考虑考虑。”

“红酒开了瓶不好放太久。”展翔喝一口,“乡下妹子变淑女,照样也能训练出来。别的不提,拿杯子动作就不一样。一开始抖抖豁豁,看你像托着个痰盂罐。现在潇洒多了,还会像模像样晃几下。爷叔不是笑你,是替你开心。”

“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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