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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第3 / 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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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茜茜是想迟些办房产证,“只要不买卖、出租或是抵押,有没有房产证都一样。房子是我住着,还怕它跑了不成?”冯晓琴觉得这话不是没理,但又有些别扭,“总归不大好——”。冯茜茜告诉姐姐:“我咨询过中介的,如今买房不办房产证的多的是。比如,那小区有套顶楼复式,是内部价卖给一个设计师,那人也是限购,付了小半钱搁在那里,等着有人接手,那头既不算二手房,省了几十万的税,这头又可以赚些差价,两全其美。还有一户,也是买的新房,死活不办证,一不做二不休,说每年省几万房产税也是好的。先混着呗,万一将来政策有变,我或许也早成家了,万一没有,再拖个人结婚也就是了,女追男隔层纱,还怕找不到?”冯晓琴听妹妹侃侃说来,三分老到倒有七分天真。是个有盘算的孩子。便放下一半心,也不扫她的兴,“等你买好房,我带小老虎住过去——”她笑起来,“那最好了,我求之不得。姐姐你陪我一辈子才好呢。”

“拿支笔,统统记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脑子里的东西会忘,写在纸上的东西,白纸黑字,永远都抹不掉。”

一会儿,冯茜茜便睡着了。冯晓琴始终醒着。望着妹妹的睡姿,趴手趴脚,比白天更显小些。她十六岁外出打工时,妹妹还在读小学。如今竟是煞有介事与她聊买房卖房了。有些滑稽,更多的是感慨。去年这时候,苏望娣还说要讨她去做保姆呢。也早不恼了。若不是妹妹自己要强,做保姆也不是没可能,同来的那些女孩子,去考月嫂牌照的也不在少数。经历了这阵,有些事看得淡了,有些事反看得重了。就像这窗外的枇杷树,深秋开花,初夏结果,叶子绿了黄,黄了又绿。年年如此,却又年年不同。树不变,是心绪在变,望出去自然不同。冯晓琴原先并非这般纤敏的个性,幼年时带着一众女孩子,拿着竹竿与男孩们打架,脸上被划出血痕也不管不顾,脱缰野马似的。因为有主见,性格偏强势,父母也不大敢管她,任她自去闯一番天地。年岁上去,到底不同。时势比人强,是句虚话,却也着实不假。

冯晓琴记得,这是张老太唯一一次在她面前哭。前一秒还在说“张卫国喜欢粉红色,屁精”,后一秒陡地眼泪便下来了,落到手头正在织的帽子上,一滴,又一滴。冯晓琴没提防,只当这老太又作妖,哭哭笑笑,日子过得奇形怪状。便给她出主意:

冯晓琴翻个身,朝向另一边。瞥见冯茜茜手机摆在梳妆台上,这时有电话进来,振动不停。屏幕上显示一串号码,似有些熟悉,待要叫她,一会儿又挂断了。冯晓琴闭上眼睛,想到什么,霍地又睁开。拿过自己手机,看存的通讯录。这些年都用微信了,也不常打电话。唯独刚才那号码,后面是6688,打头又是个1366,印象深刻——翻到“顾昕”那栏,果然不错。冯晓琴愣在那里,足有十几秒。见妹妹睡得一动不动。半晌,把台灯关了。

冯晓琴建议妹妹,顾士莲生病,给个一千两千,若是得闲,便排着陪一夜,“也说得过去了。”冯茜茜问她:“那你呢?”她道:“我同你不一样,顾磊是她亲侄子,再说了,小一辈都要上班,就我是家庭妇女,有的是空当。”冯茜茜沉吟着,劝她:“姐,好上面还有更好,没底的。太累。”冯晓琴叹道:“我是憋口气,其实也是傻,你别学我。”冯茜茜嘿的一声,“办法多的是。”冯晓琴道:“你教我?”冯茜茜便道:“搞定那个姓展的,到时候别说五万,医药费全包了也行。拿钱砸昏他们。”冯晓琴笑起来,“怎么搞定?拿刀逼他去民政局?”冯茜茜也笑,“不用拿刀,姐你对他笑一笑,他骨头就酥了,腿脚就不听使唤了。想让他去哪里就去哪里。”姐妹俩半夜里开着荤玩笑,压低声音。旁边小床上,小老虎打着轻鼾。像配乐。谈话更显得家常。

“阿婆,我乡下有个小孩。”说这话时,张老太正低头织帽子的沿边,手脚不协调,眼睛都快凑到棒针上了。话一出口,冯晓琴也呆了呆。她也算是谨慎的,这些年,除了父母,没人知道。对着这老太,却不自觉地说了出来。“阿婆,我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加上一句,“也不许记在纸上。”

冯茜茜想起白天顾昕问她“我去杭州出差,你要带什么吗”,她又不傻,杭州也不是香港和日本,哪有什么好买。这种邀约七拐八绕又全无情趣,蛮像他平素的风格。她不想去,便装着听不懂,“带块丝巾吧”。他嗯了一声,失望的神情一晃即逝。也不多话的。冯茜茜便有些同情葛玥,这种男人,针扎下三寸,都未必见得了血。与他过日子,将来要么变成苏望娣,要么得抑郁症。

东西暂且交给冯晓琴保管,放在一个黑色垃圾袋里。“不好让老头子知道的,否则有得闹了——等风声过了,你再给我。”冯晓琴起初不依,“万一给人瞧见,我浑身是嘴也讲不清。”张老太斜瞥她,“胆子这么小——看你也不像良家妇女。”冯晓琴反击:“阿婆你也不像良家妇女。”张老太被怼得眯起眼睛,笑得暧昧无比,“良家妇女有啥意思,无聊透顶!”问冯晓琴:“谈过几个朋友?”冯晓琴扳手指,一只手扳完,再扳另一只,感慨:“手指头不够用啊,要加上脚指头才行。”张老太哈哈大笑,“好啊,要是还不够,我的也借给你。”

“姐,”冯茜茜告诉姐姐,“我预备贷款买套房子。”

“妹妹,我害怕有一天,我会把老头子忘了。”

“失窃事件”是张老太自编自导自演,目的是要引起张老头的重视——“让他提高警惕,家里东西要心中有数。”她悄悄拿走了一些金货,还有部分现金。“看他几时才发现——”事实证明,张老头的警觉性确实不高,一连几天都未察觉。还是张老太摒不住,提醒他:“哎,我们前年买的建设银行的贺岁金币,怎么只剩下一块了,明明有三块的——”,又道,“抽屉里好像不止这点钞票啊,你动过了?”张老头这才慌了,急匆匆报了警。冯晓琴说张老太:“阿婆你做戏做过头了,这是浪费警力,开国家玩笑。被人发现要吃官司的。”张老太哪怕这些,“吃官司就吃官司,我这把年纪了,风也吹得倒了,他们敢拿我怎么样?”

冯晓琴有些诧异。早上打扫房间,在妹妹床头发现一份楼盘广告。中环与外环之间,地铁在建,户型小而温馨——原来是真的。价格其实不高,但房子不比别的,再便宜也是吓人。“买多大的?”冯晓琴问。冯茜茜回答:“两室一厅。”又道,“不能跟顾清俞那种两室一厅比,零头都不到。”冯晓琴嘿的一声,“跟她比做什么!”冯茜茜道:“姐你早晚比她强。”这是今晚第二次提那意思了。冯晓琴猜测妹妹也许是想借钱。果然,她叫了声“姐”,讪笑着:“——问展翔借几十万调头寸,行不行?”停了停,瞥见姐姐的神情,没等她拒绝,又收了回来,“算了,等他真做了我姐夫,直接问他讨一套房子住。”一吐舌头,愈发做出开玩笑的模样。冯晓琴也笑笑。姐妹俩头一回谈借钱,感觉有些奇特。自立门户。冯晓琴想到这个词。妹妹长大了,生出那些居家度日的算计,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不是坏事。“还差多少,我借你。”她道。冯茜茜原意就是想借钱。但见姐姐这样,又犹豫了,寡妇幼儿,牙缝里挤下的辛苦钱,“姐,不用了——”。冯晓琴道:“跟我客气什么。”是真心替妹妹欢喜。房子大小地段那些,都无所谓,关键是“买房”这个动作,意义不同。如今连上海人都不敢轻易动呢。只是两人这么盘算,其实都是后话。最底下那层,也是最紧要的,倒没提及。外地人在上海买房,头一条便是已婚。否则免谈。冯晓琴等妹妹自己开口。这才是今晚的大事,相比之下买房反倒是次要了。现在年轻人也是有意思,话揣在嘴里,捉迷藏似的,不肯好好说出来。冯晓琴猜想多半是银行里新认识的,总有哪一条欠缺或是不甚如意,才这样遮遮掩掩。便愈发微笑,带些鼓励的神情,逗她:“买了房,一个人住吗?”冯茜茜先是不语,忽道:“姐,要不,我也去找施源假结婚?”她一惊,整个人跳起来,不及说话,便听冯茜茜咯咯笑着,把她身子又扳下去:

张老太说:“张卫国是个脱头落襻(沪语,指丢三落四)的,我要是走在他前面,也不晓得他将来怎么办。”擤了一下鼻子,又叹气。冯晓琴说:“阿婆你这是杞人忧天,张爷爷明明比你精细得多。”张老太皱眉,“瞎讲,你不要看他样子比我稳重,其实相当不牢靠。家里这些年有多少东西丢在他手里,你都不晓得。”冯晓琴顺着她,“有多少东西,说来听听?”她扳手指,“一只上海牌手表,一只金戒指,一副羊毛手套,两副walkman耳机,三把阳伞,还被冲手(沪语,指小偷)冲掉五六个皮夹子——”冯晓琴听得直笑,“阿婆你倒是记得清楚。”张老太叹口气,“所以啊,家里没我可怎么办,要出乱子的。”

“骗你的,看把你吓的——”

这老太也真的照做了。拿了本厚厚的簿子,带锁的,专门用来写日记的那种。时不时写上几笔,一只手拢着,不让人看。一笔一画,小学生写字的架势。冯晓琴偷瞥过几次,俱是些没要紧的话,天气是主角,“好像要下雨”“春冷最难受,湿气浸到骨头里,要拿艾条灸一灸”“这两日热得不正常,有妖怪”……也有关于心情的,完全是少女视角了——“8号里那个女人,一天到晚盯着张卫国看,只当我是瞎子”“今天我偏不主动开口,看有几个人会请我跳舞,论身材还有气质,小区里我认第二,谁敢认第一”“刚才一阵暴雨,马路上全是樱花的花瓣,一脚踩上去,粉色变灰色。唉,美丽的东西都不长久,老天爷忒残酷”——冯晓琴忍着笑,吃不消这老太。便也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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