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祭司与千花(第1 / 8页)
“谢谢。”他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案上。
“不用那么多。”她打开抽屉找夹剪,打算把银子剪下一块。
“不用剪了。”他淡淡地道,“劳驾你把这盒胭脂送到万松岭的张府,给张令仪小姐。”
是个英俊的盲人。玉台巾、阳明衣,装束整洁。目光奇特而空洞,手里捏着一根又黑又细的木杖,闻声将脸准确地转向她:“我想买一盒胭脂。”
千花用抹布擦了擦手,道:“客官要什么颜色的胭脂?”
男人怔了怔:“胭脂不就是红色的吗?还有其他颜色?”
“红有很多种啊。”千花傲然说道,“有粉红、妃红、品红、桃红、银红、大红、绛紫、绯红、朱红、火红、嫣红、枣红、酡红、橘红……”
男人完全听糊涂了:“你推荐一种吧,给女孩子的。”
正月的杭城大街,买卖昼夜不绝。夜市一直开到三四更,而本城著名胭脂师的“紫烟铺”则一直开到五更钟鸣,与早市无缝对接。铺子左边是陈三老儿的卦摊,打着一个大大的招牌:“时运来时,买庄田,娶老婆。”右边是崔婆婆的糕饼铺,卖的是五香糕、生糖糕、松花饼、素油饼、白酥烧饼。对面巷口是方师傅的杂货店,卖青白瓷器、笔墨纸砚兼营各色时花,门前摆着插瓶的瑞香、梅花、兰花、水仙……
紫烟铺的掌柜是姐妹俩,姐姐千花,妹妹千蕊。每当姐妹俩一阵香风地从陈三老儿面前路过,陈三老儿就会翻着一对没有眼珠的白眼对一旁的徒弟小四道:“这两丫头不一般啊。”
“怎么不一般了?”
“没人味儿。”
“有仙气。”小四道,“特别是那个漂亮的姐姐,从来不笑,脸总是冷冰冰的。上次孙大人府里的二公子——刚中进士的那位——来找她搭讪,她都爱搭不理。”
千花道:“年纪几何?”
“十七。”
“肤色?”
“白净。”
“那就用嫣红。”她从柜台上抽出一个绣花锦囊,将一盒胭脂装入囊中,打了个同心结,递给他。
“仙气?”陈三老儿的鼻子哼了一声,“我看是妖气吧。”
城里人说,千花的到来给这一带的女人带来了莫大的福音,因为她掌握着久已失传的“渥丹”绝技。每天早上,姐妹二人推着独轮小车去西湖汲水。回来后将水灌入作坊里的一只青铜古鼎,再放进各色独门香料煮沸。当水里滚出绿豆大小的泡泡时,千花拂袖一挥,也不知袖子里藏了何物,或只是纯粹作法,沸水突然溢出浓浓的紫烟,厚厚一层浮在鼎中。此时此刻,候在一旁的千蕊将一块预先备好的纯白锦絮盖在鼎上,不到半个时辰,紫烟尽入絮中,浓若鲜血、色如朝霞。姐妹俩将锦絮裁成小块,一一放入白玉盒内售卖,便是名闻千里的“紫府胭脂”:细腻、润泽、芬芳、持久。点上唇间,一日之内不会消落,还散发着薄荷的香气。
姊妹俩初到杭城,新制的紫府胭脂名动一时,成为达官贵人的赠礼佳品,订购一空,供不应求。用街坊邻居的话来说,姊妹俩靠着“煽风点火一炉烟”发家致富了,应当趁热打铁在另外几条街上开分店。再不济也该雇两个伙计一个账房搭把手。但姐妹俩却一切亲力亲为,每天从早忙到晚,从天黑忙到天亮,既不睡觉,也不关门,拿出车轮战的劲头挣钱。
这一日是正月十五。天刚亮,千花与千蕊刚做好一批胭脂,两人里里外外地忙着上货,冷不防发现铺子的柜台边安静地站着一个男人,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见她们如此忙碌,也未出声。还是千花首先发现的。
“客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