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 / 14页)
在芦焱枯燥得喊天的西北生涯中,那是最大的疑团。现在他只能以冷淡来保持尊严:“种子就是你有一天神道道地塞给我的一个记事簿子,上面汉字拉丁字阿拉伯数字种种符号扎着堆鬼画符。你说组织信任我了,以后咱就为它活着了。我兴奋了几个月——那是三年前。”
芦焱跑过来,在人群外就站住了。
诸葛骡子:“咱们在国统区的联络网被整片掘起过两次,知道吗?一次是出了个大叛徒,第二次是军统出了屠先生这个大能人。”
队长急得砸自己的脑袋:“没有药啊!给我药啊!”
芦焱:“你说过,听到惊蛰,所有种子都得放下手头的事,甭管什么,哪怕家里着了火,哪怕老婆孩子在火里烧着……”
诸葛骡子的马棚是个垃圾窝,墙上挂着马具和乱七八糟的破烂,靠墙的案板上堆着他的生活必需品,棚口的水缸人骡共用,至于床,骡车往棚里一停就是现成的床。马棚里倒外斜地坐落于高岗之上,除了诸葛骡子没人要来这个地方。
突然传来的哭声打断了芦焱,哭声带着韵律,那是中国民间特有的丧曲。花儿为自己的嚎啕打着拍子,让悲伤合乎节拍。
芦焱的脸色陡然变了:一副囚犯看着牢房倒塌砸向自己时的表情。卞融恸哭,一边哭一边徒劳地为崔百岁做人工呼吸。人群里的诸葛骡子木然地看了芦焱一眼,拍打着身上的黄尘走开了。
诸葛骡子:“花儿没事呢。百岁好小伙,多是听见惊蛰就撇了婚事不管,急匆匆来做他的种子。知道不连累家小,比我强。”
芦焱气结:“非得死了才让知道?”
诸葛骡子:“至少还有两个——你我。”
诸葛骡子:“那叫不会死。会死的死了都不让人知道。”
芦焱:“还有谁?”
芦焱真是完全没了脾气,一屁股伴诸葛骡子坐了。
崔百岁忽然开始挣扎,甚至抓着队长的衣襟坐了起来,他的目光茫然,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惊蛰。”他清晰地说,然后呼出一口气,死了。
芦焱:“知道种子是啥,知道为什么而死的。比我强。”
队长看了一眼,又捶自己的头:“瞳孔都扩散了!你以为这是白喉沙眼吗?我要手术台!手术台手术台!”
诸葛骡子:“他不知道,他跟你一样,就认识我这个自己人。你比他强。你活到了能知道啥是种子。”
卞融捧着装药的笸箩冲了过来:“有药了!我都要回来了……”
诸葛骡子闷闷地应一声。
芦焱:“他说惊蛰。”
芦焱:“崔百岁也是种子?”
诸葛骡子哼了一声。
芦焱避开拴在棚口的骡子,驱赶着马蝇走进来,转过骡车,发现诸葛正坐在车轮后发呆,芦焱从未见过他如此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