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10:杯酒贺新凉 第五章 龙王府金刚搏杀,青苍城大局底定(第2 / 7页)
“龙王府”差不多算是翻天覆地,可青苍城倒是没有如何大动干戈,对城内流民而言,也就是多了几百颗亮闪闪的光头,消息灵通一些的,知晓有一支八百人的骑队星夜入城,戍守“龙王府”,这支精锐骑军一律白马白甲外带佩刀携弩,气势雄壮。北凉掌控青苍已经是既定事实,既然没有屠城,反而不断有物资涌入城中,许多平日里有价无市的稀罕物件,一夜之间就在青苍雨后春笋扎堆冒头,大多数流民也就顺水推舟地得过且过。也不是没有出城逃难的百姓,不过门禁宽松,没有任何阻拦,过了些日子,这些有点家底的青苍权贵默默冷眼旁观,见城内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又讪讪然返回城中。青苍除了城门摆锅送粥,还在大街小巷张贴榜文告示。一个姓陈的北凉年轻士子暂任青苍城牧,“龙王府”摇身一变,成了新州牧的官邸。北凉不再对青苍禁运盐铁,而且城牧大人开始着手制定户牒,听说只要是通过审查的青苍百姓,将被准许进入北凉道三州最富饶的陵州做生意。有心人都咂摸出了春雨润物细无声的感觉、自然是有人悲有人喜,不过这辈子都没机会再穿上“龙袍”的蔡浚臣反正是很欣喜,北凉王做事就是爽利,北凉都护褚禄山以及经略使李功德两人手批的官文已经下达整个陵州,他若非还要帮着陈城牧收拾青苍城的烂摊子,原本都可以拖家带口赶赴陵州粮仓的黄楠郡担任郡守。这个郡守可是实打实的肥缺,上任主官宋岩如今贵为陵州别驾,分明是一块升官发财的风水宝地!蔡浚臣这棵墙头草有点很好,只要不需要他卖命,之外给了他十分好处,他就能出十分力,半点不含糊。这半旬在城内给人生地不熟的陈城牧鞍前马后,那叫一个任劳任怨鞠躬尽瘁,原本一个可以君王日日不早朝的土皇帝,这些日子里就没有睡过几个饱觉。转眼间成为后娘养的青苍亲兵既有怨气也有惊惧,夹在新主和旧部两头中间的蔡浚臣,真是又当媒婆又当新妇,上火得满嘴冒泡。不过俨然以郡守大人自居的蔡浚臣精气神不错,有了盼头的人物,多半是如此,再短视眼浅,只要让他看得见前途,就不怕累。
徐凤年一手猛然掐住蔡浚臣的脖子,将他摔砸在一根栋梁上。蔡浚臣双脚离地,背靠柱子,喘不过气来。徐凤年手臂赤蛇萦绕扶摇,冷笑道:“那你就去死好了。看来你的脑袋掉了以后,拿出去震慑青苍流民,比留在肩上会更有用。”
夜幕将落未落,赶在门禁之前,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一队白马轻骑的护送下,单独走上破败不堪的城北围墙,看到束发成武当黄庭道冠样式的家伙就蹲在城头上,腰悬双刀,远眺北方。书生顺着刀客的视线往北望去。北莽姑塞州,去年那场一边倒的战事,看似是北凉铁骑出人意料地大获全胜,可书生心知肚明,只是把北莽打痛了,远远没有让其伤筋动骨,总体上说是利弊参半:好处在于姑塞州被碾压得千疮百孔,烽燧和驿路十去八九,一时间很难让大股骑军挥师南下;坏处则是打醒了北莽,南朝几位军功显赫的大将军会在肚子里开始重新衡量凉莽双方的武备战力,下一次战事全面拉开帷幕,北凉就再难如此轻轻松松,以势如破竹之势长驱北上。
蔡浚臣哭丧着脸近乎哀嚎道:“王爷,小的也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哪,笼络起两万流民比登天还难,更别提还要他们忠心了。小的不是不想给王爷鞠躬尽瘁,委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水边野鬼。
徐凤年一脚踢开蔡浚臣,走向殿外,黄蛮儿还在那里蹲着。
也许是因为在师父看来,他跟那个携带数千奴仆浩浩荡荡投身徐家的世家子赵长陵不一样,跟那个以志在平天下的春秋阳才不一样,他李义山从没有走进过庙堂,从没有跪过谁,归根结底,他跟这些无家可归无坟可祭的流民一样,始终仅是听潮湖边的游魂,清凉山上的野鬼。
知道自己在鬼门关打了个转的蔡浚臣这会儿是真的学聪明了,一把抱住北凉王的大腿,嗓音沙哑哭喊道:“王爷,你说几万就是几万,小的都听王爷的,小的敢说半个不字,王爷就赏给小的一柄刀,都不用王爷你动手啊……”
徐凤年向后仰去,闭上眼睛。躺在黄沙地上,双手搁在后脑勺下。
生有所养,老有所依,死有所葬。
饭还是得吃,大难不死的蔡浚臣不敢用大鱼大肉摆阔,让御膳房精心筹备了一席素宴,“王后”虞柔柔从旁作陪,负责持瓶倒米酒。蔡浚臣已经识趣脱去“龙袍”,换上一身寻常富贵人家的锦衣。虞柔柔自然也是夫唱妇随,不过虽说没了凤冠霞帔,仍是花了些讨巧心思,戴了顶青红绒锦制成的黄姑冠,缀珠嵌玉高一尺,如直颈鹅头,将她纤细白皙的脖子衬得越发诱人,也有几分江南仕女的雅气。黄蛮儿一通狼吞虎咽完毕,就拎着青苍城的一名实权将领去安置西行僧人的住处。蔡浚臣小心瞥了眼细嚼慢咽的北凉王,打定主意陪吃陪喝陪笑脸,至于陪睡嘛,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有心也无力,不过这倒是那位青苍城的“王后娘娘”拿手本事。
这就是那个枯槁男人说的“人生三大福”。
徐偃兵还没有回来。
在这块土壤上颠沛流离的十数万流民,似乎没能享受到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缓缓恢复知觉的蔡浚臣艰难撑开眼皮子,神情恍惚,视线模糊,难道自己到了阴曹地府,还是仍然走在黄泉路,尚未过那奈何桥?蔡浚臣下意识摸了摸额头,好像没有留下刀口子?蔡浚臣想要破口大骂那姓徐的心狠手辣,可喉咙跟塞入一块灼烧火炭般难受,伸手抚摸了一下,疼得身躯战栗,冷汗直流,蓦然睁大眼睛,抬起头,看到那袭雪白麻衣,再往上就是那张让蔡浚臣畏惧到了骨子里的年轻面孔了。徐凤年俯视这个瘫软坐地的土皇帝,扯了扯嘴角,“蔡浚臣,你又欠了我一条命,你说说看,现在得拿多少数目的流民来还债?”
先前吃了柳蒿师的紫雷,后边又吃了麒麟真人袁青山的那只包子。
徐凤年伸手抽出那柄过河卒,侧过刀身,刀尖轻轻抵住蔡浚臣的额头,微笑道:“横着刀锋扎入你的头颅,大概就能把你钉死在柱子上了。皇帝,我确实一直想杀,先拿你试试手也不错。”
有些饱啊。
蔡浚臣双手竭力扯住徐凤年的手臂,做垂死挣扎。他只听说这位去年还是世子殿下的年轻人纨绔得无法无天,哪里知道他如此不愿拖泥带水,一言不合便要人的性命。蔡浚臣正因为聪明,才会知道给自己待价而沽,好卖出公道适宜的价钱,别太贱卖给北凉了。似乎这个北凉王不喜欢聪明人?早知道是这样,给他蔡浚臣几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藏着掖着玩什么城府心机了。
要杀凉王,先过此楼。
撰写了流民二十年历史《知秋录》的李义山,暮年自号“水浒山鬼”。
北凉北莽之间有红楼。
水浒,在野也。
个子不高的少年身披红甲,如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