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13:雪中斩天龙 第十三章 太安城赵篆登基,胭脂郡凤年访臣(第2 / 7页)
徐凤年有些心不在焉地神游万里,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年轻女子附近。陶锦藻会心一笑,自己这个年龄最大的孙女这么多年一直不愿嫁人,害得他被一些个联姻不成的老友嘲笑为“陶家有女,奇货可居”。不同于心眼活泛的父亲,陶文海始终在偷偷观察这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北凉王。由于陶家有个在拂水房挂名的隐蔽身份,陶文海很早就参与到北凉尤其是幽州军情谍报的传递,相比寻常北凉大族子孙,陶文海对徐凤年的好奇心要更丰富也更深刻。
皇帝对这位老人谈不上憎恶,几次君臣对话,皇帝都佩服老人的渊博学识,甚至私下明言暂时只有西楚的水土才能赋予老人这种独到气韵,当然只是暂时而已,老人也是真诚地点头认可。这样的老人,哪怕去了西楚,皇帝觉得就算日后朝廷大军平定广陵道,只要老人还愿意活下去,那么离阳王朝就应该有让老人安享晚年的胸襟。
徐凤年收回思绪,坦然道:“失礼了。”
心情激荡的陶锦藻平缓了一下情绪,禀报道:“这一拨二十六人都已在各处安插完毕。三拨人马总计八十一人,加上先前从王府秘密派遣到胭脂郡的四位二品小宗师和十五位三品高手,在暗中可以相互策应,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潜入境内的北莽死士自投罗网。如今边境各个关隘都已关闭门户,又有边军精锐游弩手和幽州当地斥候大举四处游弋,就算有些漏网之鱼越过防线,也很难深入幽州腹地刺杀官员。”
而跃过太子的头顶,皇帝看到了一个刺眼的空位。
徐凤年点了点头。
只是看着他,就难免对嫡长子赵武有些愧疚,所以他打算将那个据说风华绝代的陈渔远嫁边关的赵武。
澹台平静、隋斜谷和白马义从自然不会参与密谈,只剩下徐凤年和陶家父子在一间雅室落座,窗外可见丛丛茂盛绿竹。去年年末,离阳各地降雪皆重,北凉更是如此,今年的倒春寒不如以往那么酷寒难熬,只是徐凤年坐下后也没有脱去那件裘子,陶锦藻、陶文海父子二人也被赐座坐下,但很显然面对这位威名在外的年轻藩王,哪怕在自家地盘上,二人还是十分拘谨,反而像是寒酸客人。上了岁数的陶氏家主是敬畏,担任胭脂郡一个中县县尉的陶文海则是敬佩多过畏惧。
皇帝这时候本该是虚手一抬,不失礼仪地沉声说一句“众卿平身”。但是他没有急着开口。他眯着眼,尽情欣赏着殿内殿外黑压压的跪拜身影。他不说话,就没有人可以起身。因为从现在起,离阳皇帝就是他赵篆了啊!他有意无意瞥了眼西北方向,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翘起。
他去了一趟诏狱,但是始终远远站着,一直从深夜站到了清晨,却没有走近去面对那人。
在幽州边境胭脂郡,陶家是可以称为郡望的名门大族,族中子弟在幽州官场文武兼备,而且陶氏家风朴厚,陶氏家主陶锦藻极富善名,建造义仓储粮,多次开仓赈灾幽州。在北莽百万大军压境北凉的时刻,胭脂郡许多大族都遵循狡兔三窟的治家理念,让年轻子弟携带财产偷偷转出北凉,唯独陶家没有任何动静。
皇帝双手下意识握紧龙椅的扶手。
一行人十数骑于这个开春时分的深夜赶赴陶家大宅。夜色中,马蹄密集踩在那条竖有朝廷御赐六座牌坊的青石板路上,显得格外清脆悠扬。年过五十的陶锦藻先前得到一封措手不及的密报后,慌忙披衣而起,举家出动,大开仪门,一家百余口一起毕恭毕敬跪在门外石阶下。为首一骑是个全身笼罩在厚重裘袍里年轻人,身后是一名两缕雪白长眉飘摇的独臂老人、一名身材犹胜北地健儿的白衣女子,之后十余扈骑皆是负短弩佩凉刀,清一色白马。
对于这个已经监国一段时日的儿子,皇帝没有什么不满意。
很快就有一名身段婀娜的女子端来热姜茶,放下后又去房间角落屈膝坐下,弯腰娴熟伶俐地打开屉盒,将十数种珍贵香料放在她身前一方紫檀质地的小几案上。檀案上先前陈设有典型的“主婢三件”,一瓶一炉一盒,炉为主瓶盒为婢。
是他的儿子,太子赵篆。
徐凤年双手捧着姜茶喝了一口,顿时寒气驱除几分,浸润得心脾温暖。在这个难得浮生偷闲的间隙,下意识望向那个给人安静祥和感觉的女子,大概她便是那种所谓弱骨丰肌的动人女子,穿着轻重合宜,但是胸脯、腰臀处的衔接和跪坐的腿,种种圆润曲线不因冬日衣衫而消失。徐凤年当然不至于心生旖旎,更没有半点要与她发生点什么的念头,只不过这般出彩女子,确实赏心悦目。徐凤年是雅玩鉴赏的行家里手,说是宗师也不为过,否则太安城也不会对那些早年被北凉世子殿下用印章糟蹋为“赝品”的字画趋之若鹜。徐凤年一眼望去,就知道那只黄铜香炉出自“南铸”名家黄壅之手。炉子极富古意,冲淡刚健,经过多年养护,散发出一种鲜红的色泽,如同一柄名剑的精光四射。如果没有意外,炉中灰,会是多年沉香焚烧后的残留,积攒而成,“十年烧香半炉灰”。
皇帝最后看着背对自己站着面南的年轻人,身穿正黄蟒袍。
就是唯独少了那个人。
陶锦藻两个待字闺中的孙女并肩跪着,忍不住壮起胆子偷瞄那位正笑着扶起祖父的公子哥。真是俊逸极了,皮囊好,气质更佳,她们猜测难道是某位趁着士子入凉而崛起得势的中原世家子?往日总能听说江南那边的书生,英俊且风雅,举手投足都会有一股书香气,跟北凉本地男儿那是一个天一个地。不过她们当然猜错了,外地士子在北凉官场纷纷见缝插针占据座椅是不假,但除了包括郁鸾刀在内屈指可数几人,还真没谁有资格能让陶氏家主如此兴师动众,令她们一见倾心的这位,正是率领十骑白马义从微服夜行胭脂郡的北凉王。
另一边还站着从两辽返回的大柱国顾剑棠。
徐凤年跟陶锦藻快步走入大门,见一名妇人怀中的稚童生得清秀灵气,便摘下腰间的一枚玉佩,笑脸温煦地送给那孩子当见面礼。然后徐凤年先让陶家老幼妇孺都散去休息,只剩下陶锦藻、陶文海父子相随。没有什么客套寒暄,徐凤年压低声音直截了当问道:“从陵州赶来的最后一拨拂水房谍子都安置妥当了?”
那附近有站在那里有些年头的门下省桓温,还多了一个新任中书令齐阳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