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梁木(第2 / 11页)
“咒死?他不是坠楼死的吗?”
他缓缓动了筷子。
“本来,就算不出这件事,我也差不多准备提上桶跑路,辞职不干了。但是偏偏许远文在那个时候被人咒死了。”
“不可能,因为他掉下来的那个房间,窗台还挺高的,一般来说没那么容易掉下去。而且,警察发现他用来休息的椅子翻倒在门边,还有一段大跨步的脚印通向窗台。他们推测,这人是从椅子上站起来之后,直直地朝窗台走过去,然后跳下去的。意外当然不会这么有目的性,对吧?不过,没有动机的人当然不会好端端去自杀,所以警察说得也不对。许远文他就是被咒死的,那房子里有鬼,给他下了咒,逼他跳楼。‘紫山国际’本来就是个有问题的地方,所以开发计划才会停滞。”
陈诚毫不客气地下了结论。他左手撑着腮帮子,右手的几根手指在玻璃转盘下熟练地拨动着,很快就把刚端上桌的醉蟹转到了白越隙面前。
“原来如此。不过,为什么警察排除了意外的可能性呢?他也许是失足坠落的。”
“喏,尝尝。咱们这里的特色菜!”
“警察说他是自杀,因为当时没人能接近他在的四楼。这是事实,我可以做证,因为那天我就坐在三楼到四楼的楼梯口。当时午间休息,难得能喘口气,我在楼梯上坐着,用随身听听歌。许远文从我边上走过去,上了四楼,他懂得享受,在那儿支了把带靠背的椅子,每天中午来不及走的时候,就去那儿打盹。除了我俩,那天还有两个工人,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三楼,反正都没上去。午休时间快结束的时候,突然听见‘哐’的一声,好响,连我戴着耳机都听见了。但是工地上嘛,有点响声很正常,我本来没去留意,是一楼那小子大喊大叫起来,我下去一看,才发现许远文掉下来了,整个人趴在地上,当时看上去就不行了。我叫了救护车,报了警,和警察一说,他们就都认定是自杀。因为当时那个情况,不可能是他杀嘛。”
“唔,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你是说你看不见小孩子……”
“既然不写我的真名,你还要我的真名做什么?”
“就在坠楼那件事的一个礼拜以前,工地上刚刚出了一件怪事。那天下午,差不多也是午休快结束的时候,和坠楼的时间差不多!有个十多岁的小孩,大概是附近居民的孩子吧,不知道怎么搞的,溜进工地里来了。真的是熊孩子!可是,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得见那个孩子进来的样子。您说奇怪不奇怪?”
男人的话叫人难以反驳。
男人突然烦躁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着急的情绪。
“怎么吃呢?”
男人凑近白越隙,想了想,伸手把口罩戴正了。
白越隙望着青色的蟹壳,有些无从下手。螃蟹他吃过很多,但生的螃蟹被端上餐桌,对他来说是第一次。白色半透明的蟹肉从被切成两半的蟹壳之间流出,看上去既不像固体也不像液体。
“一个人好端端的为什么坠楼?对了,您就是为这个来的吧。那我跟您说说。”
“就跟你吃螃蟹一样直接吃呗。壳,不能吞,别的,能吞。就按这一套吃。不着急,这个本来就是凉的。”
“而且,你也别揪着许远文的事情不放了。说到底,他家里人都不追查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呀。你听我的,你如果写我的事情,那可要好得多了。我辞职之后,就去考公务员,一连考了两年,没考上。二〇一八年的时候,我开始找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做,先在真人密室逃脱店做了一年多,老板跑了。后来又去电影院,到了今年年初,你也知道了,为了防疫,全国的电影院都关了,快八月份才开。这个事情当然我也理解的,可不上班就没工资,在家里又没饭吃了,全靠上‘支付宝’借钱……撑到六月,撑不住了,只好来KTV打工。其实我不想来这里的呀,一到这儿,我就想起五年前的晦气事来。可是当年在街对面打灰,来来去去,和KTV老板混熟了,他跟我说他也难,也是刚重新开业,好几个员工是老乡,过年回湖北,困一块回不来了。他拜托我来帮忙,我才来的,他也开不出多少工资,但总比没有强。我本来想去送外卖的,都说外卖赚得多。结果,在KTV里,还得被发酒疯的高中生修理。但是我不后悔离开工地,继续在那里,也只能继续过一天睡五个小时的日子。现在这年头,人家对挖掘机的关注度,比开挖掘机的人还要高。我做什么都赶不上时候,干哪一行,都偏巧是那一行最倒霉的时候。就算过几年,这行的情况好转了,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不值得写吗?嗯?这不值得写吗?你如果想写这个,我就都告诉你,都细细告诉你,但是我不告诉你我的真名叫什么……”
“我当然有!”
说到激动处,男人又举起话筒,唱起属于他那个年代的流行歌曲。
“你这么说,是否有什么根据……”
“那个人完全是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