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 船村(第1 / 2页)
“何家村?”穆英豪停下来,看着那面大旗,又回头看着岸边那边不高的灌木,放眼望去,再往前方走就算是黄水河的入海口,而周围也没有村落的痕迹,难道这群脚夫打扮的渔民完全是以船为家?
络腮胡大汉看着穆英豪脸上那双野兽之瞳,被惊了一跳,双臂为之一抖,浑身僵硬,心中原本想好的话顿时忘得精光。直到穆英豪展露出一个微笑,将野兽般的眼神一收,络腮胡大汉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正要准备组织下自己的语言,穆英豪就直接抓起了那尾鱼,朝着鱼身最肥美的地方咬了下去,撕下一大块鱼肉,在口中细细地嚼着,露出满意的表情。
“先生,请上船!”何患唤了船上的伙计放下踏板来,自己先一步踩了那踏板再轻轻一跃,借着踏板的弹力跳上船去,足以可见也是有些身手,但跳上船后,何患又立即转身,朝着穆英豪拱手致歉。
穆英豪抬眼看着大汉,目光又慢慢移向其掌心中捧着的那尾鱼,他撩开挡住自己面部的长发,露出那张因为多年四处流浪而产生巨大变化的脸。如今的穆英豪整个人就如同一棵能够四处行走的枯树一般,如枯枝般的手指,皮包骨的手臂,满脸都是那种如同风雨击打出来的细小坑洞,再没有往日英俊潇洒的模样。
“可是我这鱼汤怎么办?”穆英豪觉得鱼汤留在这算是可惜了,毕竟撒进去的那些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精盐,在如今的世道上这种来自四川的上好井盐能值不少钱。
“小姓何,单名一个患字!”何患恭敬地回答道。
“先生,船上有好酒好菜,我会吩咐人熬上好的鱼汤!”何患有些着急了。
“谢谢你的这尾鱼。”穆英豪又咬下一口鱼肉来,他只挑最肥美的地方,在口中细细嚼着,一直嚼到那股鱼腥变成鱼香这才吞下去,同时又从后腰处取下一口小铁锅来,看着眼前依然是一脸惊讶的络腮胡大汉道,“贵姓?”
穆英豪却是不慌不忙从口袋中拿出了个红色的小丸,接着扔进柴火堆中,紧接着火势猛地加大,那铁锅中的水也顿时开始沸腾起来,不过几分钟火势又减弱,穆英豪竟然端起边缘滚烫的铁锅,大口将锅中的滚汤一饮而尽,随即擦了下嘴巴,倒了汤中剩下的残鱼,将锅重新挂在腰上,起身道:“走吧!”
“神了!”何患听穆英豪这么一说,差点没有跪下去,却被穆英豪单手一挑就扶了起来。何患身子一偏,调整好姿势又道,“先生果然是奇人!”
“几位应该都是何姓同宗吧?”穆英豪盘腿坐在地上,看着那几名脚夫,又问,“几位是否都已经丧妻?”
“先生奇人!”其他几名脚夫虽然没有跪下去,但也是抱拳,用拳头轻轻撞着胸口,以表尊敬——这是何家村尊敬人的一种方式,抱拳为敬,再以双拳轻轻敲击自己的胸口,表示发自肺腑的佩服。
穆英豪这样做又是为何?
“我不是奇人,我只是个孤独的人,我看你们是有事相求。”穆英豪往篝火中添着柴火。
行脚的批命先生?脚夫们不明白这是什么概念。行脚他们倒是知道,但一般所谓的行脚也是对修行僧人的称呼,至于批命先生,则和算命先生差不多吧?不过那中年男人倒是明白了几分,批命先生其实本就是四下行走,也算是风水师的一种别称,如果挂有“行脚”二字,并不是指其在修行,而是说他本身犯了禁忌,被逐出师门,无处落脚,只得四下流浪。
穆英豪的一系列举动,让这几名脚夫是更加佩服,认定自己这次真的是找到高人了,只要有高人在,不愁何家村没救,于是立即上前引路,带穆英豪返回他们住家的船只上。
“过来——”其他脚夫轻声叫着络腮胡大汉,还挥手示意他肯定是找错人了。络腮胡大汉看着穆英豪口食生鱼的模样,也觉得是自己大意了,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穆英豪喉头发出“咕噜”的吞咽声,又说道,“几位莫怕,我只是个行脚的批命先生,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吃过像样的东西了,而这生鱼肉恰好能补充体力。”
沿着河畔走着,几名脚夫不多言语,只是引路,一直走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在前方河畔旁停泊的几十条大大小小的船只,其中一条稍大的铁船被固定死在河畔,周围满是绑在岸边石柱上的铁链,而石柱上方竖着一面大旗,大旗之上有三个大字——何家村。
枯树下的其他人都惊呆了,那尾鱼若要是海鱼也就罢了,但偏偏那是一尾从黄水河中打捞出来的河鱼,而在今天之前他们就见过日本兵敢生吃河鱼,所以穆英豪这个举动立即让众人紧张起来,担心他是个日本浪人。毕竟在黄县,从明朝开始就有倭寇出现,抗战爆发以来这里也几乎成为了日本浪人的聚集地。
穆英豪自顾自说着,盯着那锅鱼汤,周围的脚夫也纷纷围了过去,却不是看着锅中,而是看着低头的穆英豪。因为先前穆英豪给大汉批命的那番话实在是太神准了,因为那何患虽说是脚夫的打扮,但曾经也算是家境殷实。许久,等穆英豪抬眼来看其他脚夫时,却略微有些诧异,随后他仔细地看着每一个人的面相,甚至抬手抓着其中一人的下巴,别过他的脸仔细看着其右侧的眼角处。
何患看了看四周,目光从枯树下那位中年人身上扫过,中年人也知趣抱拳拱手算是道别,接着朝着前方的小镇中走去,只是行了一段路还回头来看了看,这才加快脚步离开。
脚夫们当然不明白,从面相学上来说,要看人一生的运势,要先看额头,而鼻子代表财运,双眼眼角后方则看姻缘。穆英豪的这番话,也算是报了那一尾鲜鱼之恩,他转身来到河边用那小锅盛了干净的河水,将吃剩下的生鱼放入锅中,又拾取枯枝树叶点火,将锅置于上方,再掏出竹筒将细盐撒入,看着漂浮在锅中的那尾鱼,笑眯眯地说:“可惜没有猪油,若要是有猪油,先将这鱼用猪油煎至金黄,再入水小火慢熬一个时辰,咱们就有一锅上好的鲜鱼汤了。唉,但这鱼说来也怪,刺多的鱼肉细腻,熬汤正好,但那独刺鱼却只能蒸来吃才美味……”
中年人虽然离开,但何患依然不肯说出所求为何事,只是恭敬地说:“先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随我们回船上,也有好酒鲜鱼招待。”
“何患!何患,好名字,只是不怎么适合你,你今年应该刚刚三十出头吧?从你额前来看,略微高耸,如同明山,额前有汗而不驻留,恍如明镜,命中带福,算是顺命而生。”穆英豪嚼着鱼肉,用手轻点了下何患的鼻子,“额前看主命,鼻峰圆润,鼻下双孔不仰天,财运也是极佳的,只是你双眼眼角鱼纹过密,有丧妻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