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皦月素光(第1 / 13页)
路遗倒也不在意,道:“我知道,这里只有六个人,只有我和朱夫人没有饮过药酒,理所当然我嫌疑最大。”
刚好刘妻朱原君散步回来,听说酒坛中被人下了迷药,也很是惊异,道:“昨晚路遗在门外告知夫君和阮先生醉在了书房,我还奇怪呢,心想夫君跟阮先生、嵇先生他们几个饮酒,可是从来没有醉过。”
路遗道:“昨晚我听到书房再没有动静,便进去看了一眼,见到刘先生和阮先生醉了,便去问朱夫人要不要将刘先生扶回房中,阮先生另行安置。夫人说刘先生和阮先生时常也这样,不必多管,管了他们反而不高兴。我便收拾了案桌,取了被子为二位披上,然后便退出来了。”
刘伶忙问道:“那你有没有听到别的动静?”路遗道:“没有。”他是军人出身,又一直在客栈当伙计,时常值夜,习惯性地保持着警觉,从不深睡,既然他说没有听到动静,便当真是没有外人来过了。
刘伶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既然张铁匠刻意掩饰,不令外人知晓他的根底,你如何会知道这些?”
嵇康道:“我一直想学打铁,这你是知道的,去年我曾与师父到城南铁匠铺闲逛,师父一眼便留意到张铁匠的手法与众不同,说这个人是个绝顶高手。”
刘伶道:“王烈道长目光如炬,向来没看错过人。对了,王道长人呢?”嵇康道:“他陪着王表道长去平乐观了。”
又议及酒中下药一事,刘伶道:“昨晚这里只有六个人,那两名吏卒饮药酒在先,我和阮籍在后,他三人迄今未醒。我是大酒鬼,大概药酒药力对我影响最小,所以我醒得最早。我妻子断然不会往酒中下药,那么就只剩下路遗了。除了他,再无旁人。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昨日刘府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通常认为,有人往酒中下药,迷倒众人,无非是要再次对郭丽下手,但路遗显然没有这个动机,而且郭丽活得好好的事实也证明了下药人的目标并不是她。那么是不是路遗想制造机会,在刘家寻找什么?
日暮兮初晴,天灼灼兮遐清。披云兮归山,垂景兮照庭。列宿兮皎皎,星稀兮月明。亭檐隅以逍遥兮,盻太虚以仰观。望阊阖之昭晰兮,丽紫微之晖焕。山中月色,自非常景所能比拟,凄清静谧,却又一尘不染。笛音清亮,古韵婉转,如涟漪一般丝丝荡开,山谷回音,和以流水之音,竟产生了天籁一般的效果。良宵淡月,疏影风流。谁家横笛,吹动浓愁?
泱漭望舒隐,黮黤玄夜阴。寒鸡思天曙,振翅吹长音。蚊蚋归丰草,枯叶散萧林。陈醴发悴颜,巴歈畅真心。缊被终不晓,斯叹信难任。何以除斯叹,付之与瑟琴。长笛响中夕,闻此消胸襟。
——刘伶《北芒客舍》
刘伶匆匆赶来郭丽床榻前,先伸手探其鼻息,虽然呼吸混浊,但尚且有气,这才略略放心。又招手叫过嵇康,道:“烦请你这位大夫赶快检查一下,看郭丽是不是真的没事。”
嵇康搭了搭脉象,道:“郭丽气息和面色都比昨日好了许多,到底还是年轻的女孩子,经得住折腾。”
刘伶一念及此,急忙赶回里屋,往枕下一摸,《原君书》还在。虽然舒了一口气,但事事出乎意料,不由得愈发困惑起来。
再出堂时,正好遇到路遗。路遗忙告道:“嵇先生刚刚往松林去会张铁匠了。”
刘伶便径直问道:“昨日是不是你往酒中下了药?”路遗一怔,问道:“下药?什么药?”刘伶道:“迷药。厢房中的两名吏卒,还有我和阮籍,都饮了药酒。”
路遗双手一摊,道:“我只是个客栈伙计,昨日来贵府宝地,只为探访郭丽,碰巧赶上这些事,留下来也是想帮忙。这里地处偏僻,我一时上哪里去弄迷药?”
这一诘问极是有力,刘伶立即打消了疑虑,忙道:“实在抱歉,我不是有意怀疑你……”
刘伶愈发狐疑,道:“既然郭丽没事,为何昨晚有人往我酒中下药,将我等药倒?”
嵇康问道:“你这坛酒怎么得来的?”刘伶道:“原先是藏在地窖中,昨日钟会那两名手下自行取了开的封。晚间我和阮籍吃饭时,见那坛酒还剩一大半,浪费了可惜,便搬过来接着喝了。”
嵇康一时不明所以,又赶来厢房,想检视杯中残酒,看吏卒周共、时英是否也喝了药酒,不想二人虽然依旧昏睡,案上却是干干净净,大概被路遗收拾过了。
刘伶忙问道:“路遗人呢?你进来时有没有见到他?”嵇康道:“路遗人还在,在外面松林里。”大致说了昨晚见到阮姝的情形,以及自己后来在五石散药力驱使下灵光一现冒出的想法。
刘伶大为意外,问道:“铁匠铺的张铁匠原来是个武术高手?”嵇康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