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愁多夜长(第2 / 13页)
向秀道:“又或许还有别的可能,譬如伙计在盛好浆水后,被什么事情转移了注意力,壶离过手,一直在暗中窥测的沛娘趁机将迷药下在浆水中。”
嵇康摇头道:“不,我觉得伙计下药的可能性更大。当晚我入住马市客栈时,迎我的是店家和一名叫张亮的伙计,而我离开客栈时,牵马的却是另一名伙计寒江。适才在客栈时,我特意问过店家,张亮和寒江均是前晚当值伙计,偏偏张亮昨日和今日都请了假,再未出现过。而这个张亮,刚好跟路遗私交不错,两个人平日有事,便常由对方代值夜班。”
刘伶道:“如此说来,张亮嫌疑最大,但也是被沛娘胁迫。”
嵇康道:“正是这个意思。”朝外面看了看天道:“时辰不早,我还要赶去平乐观接师父回来。刘伶君,你不妨先回首阳山,将朱葛恪命案告知路遗,看他有什么反应。再打听一下客栈上下人等,有没有谁可疑,尤其是前晚值夜的伙计,但不要提我们已怀疑到是张亮下药。至于黑衣男子的身份,一旦山涛那边有消息,我会及时知会你。”
刘伶全然糊涂了,问道:“怎么叫没法子?此话到底何解?”
嵇康道:“钟会何等雷厉风行之人,竟然拖延了两日,没有发出对黑衣男子和沛娘的通缉令。黑衣男子的身份,我等基本已能够确认,钟会为人机警,应该也能大致猜到。这是上不了明面的事,钟会心中很清楚,所以他不会当面去问司马氏,但也不敢得罪对方,只能将黑衣男子盗书一事按了下来。那么沛娘何以也平安无事呢?她的罪名可是剑伤郭丽。”
刘伶道:“不错,钟会对郭丽可谓关爱之极,而今郭丽身份又是如此显贵,他该尽心巴结才是,如何会拖延不办,不尽心追捕凶手呢?莫非钟会认定沛娘身份亦非同一般?”
嵇康道:“刘兄想想看,黑衣男子既是司马氏一方的人,而沛娘要杀他,他为何还要反过来救她?”
嵇康道:“可沛娘明明跟许允有旧呀,阮籍亲眼见到她在许允墓前拜祭哭泣,如何会是司马氏一方的人?”嵇康道:“这并不矛盾。就以大将军司马师举例,他的结发妻子是夏侯徽,既是曹魏一方的人,又是司马一方的人。”
嵇康道:“就算如此,还有一件事我想不通,沛娘趁我离开客栈后,潜入房间,越窗隔壁,杀了朱葛恪,我相信她有这个胆量和能力,但往浆水中下药,这可就有些难处了。”
事先往浆水中下药,无非是怕朱葛恪惊觉,做不到悄无声息地杀人。但既然得借助嵇康房间才能进入朱葛恪房间,下药必定是在店家马昭送浆水入房间前。然确实如嵇康所言,下药实际上有很大的难度——
浆水盛放在厨下大缸中,客人需要饮用时,伙计会随手取过一旁橱柜中的陶壶,再用木勺舀取浆水,盛满陶壶,给客人送去。嵇康到厨下看过,已确认大缸的浆水中没有下药。而根据店家马昭的说法,当时伙计张亮盛好浆水后,便将陶壶交给了他,他再亲自送去了朱葛恪房间。陶壶从伙计张亮到店家马昭之手,再到朱葛恪房间,未经过旁人,沛娘根本没有机会下药。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沛娘事先将迷药下在了陶壶中。橱柜中的陶壶虽然摆放得整齐,但却有数排之多,伙计也许有自己的规律,先取离自己最近的,或是取最下面的,但沛娘又怎能事先知道呢?她如何能肯定,伙计一定会取到她下了迷药的那把壶?
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沛娘交给路遗的迷药与浆水中所下之药一样,事情必定与沛娘有关。天下药粉虽多,气味一模一样的,几乎没有。
向秀忽插口道:“夏侯夫人可不算司马氏一方的人,她早年中毒而死,旁人都说是司马师亲手杀妻。”
嵇康道:“不管怎么,我担心事情错综复杂,将来牵扯太大,所以没有当场说出对店家或是伙计的怀疑,打算先查清楚再说。另外,我怀疑路遗多少对这件事知情。”
刘伶道:“路遗人一直在首阳山呀。他是曾经回城一趟,就算顺路去过马市客栈,可那时朱葛恪已经死在房中了,只不过还没有被人发现而已。”
嵇康道:“我的意思是,路遗也许知晓下药这件事,但并不知道会闹出人命来。”见好友满头雾水,便进一步解释道:“刘伶君想想看,路遗受沛娘挟制,不得不遵其命行事。之后朱葛恪于客栈房间闭门被杀,沛娘虽是行凶者,却还有一个下药的帮凶,而这个帮凶一定是客栈内部的人。路遗也算是客栈内部的人,会不会……”
刘伶恍然道:“我明白了,嵇兄怀疑沛娘是以路遗的名义利用了其他伙计,令其将迷药事先投入了陶壶中。”
刘伶听了,亦觉得有理,道:“沛娘往陶壶下药一事,确实有些说不通。莫非嵇康君怀疑马市客栈中有沛娘内应?或许就是店家马昭所为?嵇康君既有疑问,为何不当面告诉钟廷尉?”
嵇康道:“那样的话,马市客栈就会立即被查封,店家及所有伙计等均会被逮捕下狱审问,由此闹得鸡犬不宁。万一我想错了呢?那可就害惨了店家。马市客栈早在文皇帝重建洛阳城时便已经存在,我可不想这样一家传了几代人的老店毁在我手里。”
刘伶道:“或许跟店家无关,只是他手下伙计私下所为呢?马市客栈算是大客栈,雇的人手不少,难免良莠不齐。路遗本是逃亡军士身份,不也混在客栈做伙计吗?”
嵇康摇头道:“这件事既然跟沛娘有干系,就不能轻举妄动,万一攀连出沛娘与许允有故,司马师趁机大兴冤狱,借此机会将他上次勉强放过的许允子嗣一并铲除,我可就是大大的罪过了。”
刘伶闻言悚然而惊,道:“早知牵扯可能这么大,嵇康君为何还要当面道出浆水中的迷药跟沛娘交给路遗的是同一种?”嵇康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必须得拿此来试探钟毓,好大致推测出沛娘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