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慊慊心意(第3 / 11页)
刘伶居然心中生出一丝暖意来,低声答道:“多谢。”
史沛道:“刘先生不必言谢,只怕我能做的也不多。昨晚我与邓义交谈过,他愿意还回失物,但有一个条件,要我拿《原君书》去换,这是我今日一早来找先生的缘由。”刘伶闻言,一下子愣在当场。
史沛忙问道:“怎么了,莫非刘先生觉得不方便,不愿意交出《原君书》?”刘伶忙道:“不是这个,而是《原君书》昨晚失窃了,有人用一本《周易王氏注》,换走了我妻子妥善收藏的《原君书》。”
史沛皱眉道:“《周易王氏注》?”刘伶忙道:“那是王肃作注的经书,所以我以为是邓义暗中换走了书册。”
嵇康道:“各人都有优缺点,我嵇康也是如此,只要有共同的目的,愿意为恢复皇室出力,都是值得信任的。”
他素来是众人之首,既如此说了,旁人便再无异议。三人不再论事,将就着剩菜开始饮酒,气氛凝重而沉闷。
天光渐亮,一只鸟儿扑棱棱飞到窗棱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刘伶站起身来,伸了个大懒腰,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要赶早出门了,省得一会儿官府赶来东园调查命案,还要拉着我作证人。喂,你们两个怎么没反应,是醉了吗?”
刘宝道:“我半醉,嵇康没醉,他只是闭着眼睛迷糊,不愿意理你。”刘伶笑了一笑,道:“那我走了啊。”
刚到中庭,便有仆人奔了过来,躬身禀报道:“外面有位年轻公子,说有事要找刘先生。小臣请他进来等候,他又不肯,只说请先生出去。”
既然必须取到郭太后手诏,即使比登天还难,也只能勉力一试。首先得找一个人,有进出皇宫的门籍,不会引起司马氏的怀疑,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必须得是司马氏死敌,绝对不会将毌丘俭将要起事的计划泄露出去。嵇康选中的人选是贾褒。贾褒是李丰外孙女。之前李丰与夏侯玄等重臣密谋取代权臣司马师元辅的地位,事情败露,司马师将李丰以极为残忍的酷刑杀死,又将尸体送到廷尉府示众。李丰家眷亦受牵连,被夷全族,只有女儿李婉因丈夫贾充是司马师心腹,自己所生之女贾褒又许给了司马昭嫡次子、司马师嗣子司马攸,因这两层关系,终得免死罪,但亦遭流放。贾褒自小随外祖父李丰长大,感情深厚,因而即使她已是司马氏儿媳,却还是有相当的不满情绪。如果请她出面游说,即使不能说服郭太后,但至少也能争取到一个直通宫廷的联络人。
然事情进展并不顺利。当嵇康托中间人找到贾褒说出所请时,贾褒默然不应,但也未告发中间人或是将其逐出门外,显然内心尚在作激烈的争斗。许久之后,她才答道:“这件事,我得多思虑些时日,请夫人先回去,等我回话。”
这“回话”,迄今尚未等到。嵇康有足够的把握相信贾褒不会向司马氏告密,但却不能肯定她是否还会愿意出手相助。
郭太后手诏一事尚无实质性进展,便出了机密信函失窃一事,嵇康等人为查明黑衣男子身份及目的而大费脑筋,所幸对方尚无动静。而举事一事进行到此地步,也只能继续下去。
而寿春一方,扬州刺史文钦亦加入了反抗军队伍,愿意为镇东将军毌丘俭效命。文钦字仲若,与曹操同乡。其父文稷一直追随曹操左右,很受信任。文钦年少时即以名将之子、勇敢果断而闻名,曾受魏讽谋反案<a id="noteBack_2" href="#note_2">[2]</a>牵连下狱,被判死刑,但曹操看在文稷分上,特别赦免了他。
刘伶“唔”了一声,出大门一看,果见有名白衣男子站在柳树下,手拿折扇,意态悠闲,便走过去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找刘某何事?”忽意识到什么,迟疑着问道:“你……难道你就是沛娘?”
那人果真就是女扮男装的史沛,学着男子作了一揖,道:“史沛见过刘先生。”
刘伶讶然道:“原来娘子姓史?莫非你是……唉,算了,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沛娘一大早来东园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史沛道:“我知道刘先生丢了要紧物事,我愿意助先生一臂之力,从邓义手中取回失物。”
刘伶道:“原来那黑衣男子叫邓义。”想了想,又问道:“沛娘盛情,刘某十分领情,只是你为何要帮我,还如此鼎力相助?”史沛犹豫了一下,答道:“因为你们是‘竹林七贤’。”
她的回答有语病,但又不是语病。“你们”并非包括七贤全部,只是指嵇康、刘伶等相关人员。“竹林七贤”曾是一个名士群体,然为时局所迫,最终风流云散,“竹林七贤”却成为了一个名号,象征着高洁出尘。“因为你们是‘竹林七贤’”,这不算是什么理由,却又是一个绝好的理由。
入魏后,文钦官运亨通,历任庐江太守、鹰扬将军、冠军将军、前将军、扬州刺史等职。其人浮夸好战,虽然多有战功,但却贪图名利,常常谎报俘虏人数,以获得朝廷厚赏。之前曹爽执政,因文钦做过自己的门客,对其听之任之,但司马懿上台后,厌恶文氏作为,对其冒功行为予以压制。文钦对此很是不满,常常痛骂司马氏专权。毌丘俭既预备举兵反抗司马氏,便想壮大队伍,他既知文钦心怀怨恨,便以上司的身份多方安抚,赠以厚礼。文钦由此感念,与毌丘俭交好,得知他欲反抗司马氏后,亦表示愿助一臂之力。
刘伶听刘宝说完扬州刺史文钦加入一事,不喜反忧。刘宝知其曾任建威参军,在军中日子不短,多少知晓些军事,忙问道:“怎么,刘伶君觉得文钦不可信任?”刘伶道:“文钦为人贪婪,与前大将军曹爽是一丘之貉,怕是他与毌丘将军结交,也只是贪图厚报。”
嵇康却道:“但多一份力总是好的。一旦举兵,就算文钦别有所图,也再无退路,只能拼死向前。寿春那边,自有毌丘将军做主,我们暂且不必理会。倒是洛阳这边,得赶紧想个法子才好。”想了想,又道:“这样,烦请刘宝君明日一早走一趟毌丘府,或者干脆将毌丘甸邀来东园,我们一道商议个对策。刘伶君,你便按照你的计划,去查明马市客栈的案子,如果真的不是沛娘杀人,再托付她去寻姓邓的黑衣男子不迟。”
刘伶应了,又告道:“之前信函丢失后,毌丘甸惊慌失措,冒冒失失将家眷转走,又写了一封信给毌丘将军,催促毌丘将军尽快起兵。虽然他后来同意再写一封信送去寿春,但我还是担心……”
刘宝忙道:“这件事当真是万幸,我在半途遇到了信使,将他拦了下来,往回走时,第二名信使又到了,两封信都原封不动地带回了洛阳,这才没有酿成大祸。”又道:“这毌丘甸如此毛躁,完全没有名将之子的风度,嵇康君可不要太指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