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慊慊心意(第7 / 11页)
刘伶忙道:“这是我新请的护卫,名叫阿义。钟司隶也知道,我家中出了不少事,可是吓得人不轻。而今我虽然也随身佩了兵器,但究竟只是摆设,万一遇险,还得有个护卫才行。”
钟会道:“正该如此。”略一踌躇,即道:“阿义,你先退出去,我和刘先生有些私事要谈。”见邓义仿若未闻,丝毫不动,不由得愕然地望向刘伶。
刘伶见邓义连堂堂司隶都不放在眼里,料想也不会听自己的话,心道:“邓义虽未将信函上交,可跟在自己身边着实可疑,说不定是想探究更多秘密。又或许是司马师发现了什么端倪,有意派他跟在自己身边,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半步的。再者说,钟会自己就是司马师心腹,又能有什么重要私事,一定要跟我说?”于是解释道:“阿义是我心腹,钟司隶有话但说无妨。”
钟会将刘伶拉到一旁,低声道:“我要说的这件事十分重要,不能再让旁人知晓。”
刘伶道:“那钟会问起你身份,我该怎么说?”邓义道:“先生这等世外高人,这点小事,还用问我吗?”刘伶道:“甚好。”
东汉洛阳城已彻底毁于董卓之乱。当年董卓挟汉献帝迁都长安,“尽徙洛阳人数百万口于长安,步骑驱蹙,更相蹈藉,饥饿寇掠,积尸盈路……悉烧宫庙、官府、居家,二百里内无复孑遗”。曹植有《送应氏》一诗云:“步登北邙阪,遥望洛阳山。洛阳何寂寞,宫室尽烧焚。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侧足无行径,荒畴不复田。”生动地描绘了洛阳的惨景。魏国洛阳城是魏文帝曹丕即位后重新修建,但基本保持恢复了东汉都城的原貌。城区大多为宫殿群及官署,居住区占地不大,只在东面及南面有数个里坊,居民亦多是达官显贵,绝大多数官民都住在城外,尤以东郊和南郊最为集中。
刘伶、邓义二人来到永和里钟府,刘伶凝视着已被岁月风霜剥蚀的钟府牌匾,叹道:“兄长任廷尉,弟弟任司隶,兄弟二人权柄如此显赫,却还住着这样一处小宅子,也算是报应了。”
他所提“报应”,即指钟氏兄弟花费巨资营建的豪宅被迫搁置一事,这也算是钟会自作自受。本朝名士荀勖是钟会异母姊之子,家中藏有一柄绝世宝剑,价值百万钱。钟会垂涎外甥宝剑,就利用自己精于书法的才华,模仿荀勖笔迹写了一封信给姊姊,骗到了宝剑。
荀勖也是当世书法绘画名家,得知事情究竟后,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刚好钟氏兄弟花了一千万钱在西城郊外修建了一所精美奢华的住宅,号为“西泠”,欲与东郊吕安东园一较高下,刚刚落成,还没有搬进去。荀勖悄悄溜进新居,在墙壁上绘上钟会已故父亲钟繇画像。钟氏兄弟兴高采烈地来到新居时,突然见到父亲遗像,容貌、服饰一如生前,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不由得双膝跪倒在地,伤痛哭泣。作为人子,也不能就此抹去亡父画像,否则便是大大的不孝。这所花费巨大的“西泠”豪宅最终只能被闲置一旁,沦为废宅,成为狐兔出没之处。
邓义道:“现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史沛,廷尉府虽然暂时未发出追捕她的公文,但一定早认为她就是凶手。刘先生贸然跑去见钟廷尉,等于要为史沛翻案,却又拿不出证据证明她无辜。钟廷尉再追问缘由,只怕会扯出一连串事端来。”
刘伶道:“咦,听起来你倒像是在为我考虑。那么你说怎么办?寒江和那两人都逃了,洛阳城这么大,十余万人口,凭你我之力,如何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他们?”
邓义道:“不是还有别的线索吗?当初怀疑史沛,最关键的证据是迷药。如果她没有杀人,一定还有别人手中有那种迷药。只要查到迷药来源,不难追查到真凶身份。”
刘伶道:“这个怕是极难。嵇康是药石行家,说那迷药无色无味,只略有香气,但他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来源。”
汉魏洛阳故城保护范围图
虽则这件事并没有被当成笑柄,而是成为名士互拼才华的雅谈趣闻,但钟氏兄弟只能继续住在城中狭小的旧宅中,想来心里并不好受。
邓义忽问道:“刘先生的老宅是不是就在对面?”刘伶道:“是啊,就在那边。不过那宅子是我岳父留下的,不能算是姓刘。”
邓义道:“多少人想住进永和里而不得一寸之地,刘先生有这么好位置的一处宅子,为何弃之不住,要搬去首阳山那么远的地方?”刘伶笑道:“人各有志嘛。就像你,一身武艺,为何不去投军报国呢?”
刚到门前,便有仆人迎了出来,径直引刘伶进来客厅。刘伶一跨入门槛,便吸了几口气,道:“这是石叶之香吗?原来钟司隶也好这个。”
钟会迎上前来,尚未开言,眼波流转,目光先落到邓义身上,问道:“这位是……”
正为难时,忽有吏卒奔来,躬身告道:“钟司隶有急事找刘先生,请先生立即随小臣过去。”
刘伶奇道:“钟司隶忽然找我做什么?莫非是因为郭丽或是路遗的案子?”吏卒道:“小臣不知。应该不是公事,因为钟司隶交代,不是去司隶府,而是引先生去钟府。”
刘伶道:“昨晚东园出了命案,钟司隶没赶去那边吗?”吏卒道:“司隶府一早接到了报案,钟司隶另外派了官吏去东园处理,没有亲自去。”
刘伶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钟司隶,我稍后便到。”等吏卒走远,这才转身道:“钟会不去他一直想去的东园,而是在家里等我,一定是有急事,我得立即走一趟。你还要跟着我吗?”邓义道:“当然。”
刘伶问道:“钟会认得你吗?”邓义道:“不认得,从来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