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鹰视狼顾(第4 / 14页)
刘伶道:“不知道。嵇康好不容易才被放出来,我应该会在东园跟大伙儿乐呵几日吧。”两眼一翻,瞪着邓义道:“你想去首阳山见沛娘,是不是?你自己没长腿,还要我给你引路?”又道:“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今日便快马赶去首阳山,就说我派你去给向秀报信,告知嵇康获释一事。”又悄悄告道:“其实山涛已经派人去知会向秀了,不过你可以说不知情,反正你只是需要一个见沛娘的由头。”
邓义大喜道:“甚好。”送走刘伶,便命仆人备马。仆人问道:“邓公子要出门吗?”邓义道:“我去趟首阳山。羊夫人问起来,就说我今晚大概来不及回来了。”仆人应了一声。
邓义道:“那么那封信,就是嵇康先生写给诸葛诞的那封信,是真的吗?”
刘伶道:“嵇康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但我想应该是真的。你当人人都是钟会,能模仿他人笔迹,以假乱真?”邓义道:“可是我实在想不到,嵇康先生竟会由此得脱大难。”
刘伶奇道:“你神色何以如此古怪?”邓义道:“我……我只是为嵇先生出狱而高兴。”又道:“是我让文氏兄弟顺从钟会之意,以假供词诬陷嵇康先生,这才引发了一场大狱。老实说,我心里一直不好受。”
刘伶道:“你当时别无选择,我们都没有怪你和文氏兄弟,嵇康也不会。而今事情总算解决,虽然意外,但结局还算圆满。我知道你一直在自责,所以第一个赶来告诉你好消息。”又道:“虽然嵇康不一定会乐意,但我们还是打算在东园小聚一下,为他和吕安等人接风洗尘,吴纲也会来。你要不要来?”
邓义踌躇道:“我是司马大将军属下,身份多有不便。刘先生好意,我心领了,请代我向嵇康先生致意。”刘伶道:“也好,那我先走了。”
司马昭阅信之后,竟有深深的震撼之感,怔了好半晌,才沉声问道:“这封信,真的是嵇康所写吗?”吴纲道:“千真万确。”
原来吴纲任诸葛诞长史时,为其处理一切公文及来往信函,嵇康既与吴纲是旧识,这封书信也是先寄给吴纲,再托其转交诸葛诞。但吴纲私下阅信后将信截留,并未告知诸葛诞。诸葛诞叛乱时,预先派吴纲送儿子诸葛靓到东吴当人质,吴纲鬼使神差地带走了这封信,而今听说嵇康因受毌丘俭一案牵连,被捕下狱,便在征得东吴国主孙休同意后,将嵇康书信送返魏国。
司马昭道:“当日吴使者接到嵇康书信,为何不转交诸葛诞?”吴纲道:“臣料想诸葛将军决心已下,即便是嵇康书信,也难以劝得他回心转意,又何必多此一举?”又道:“这封信,应该足以证明嵇康与毌丘俭一案无染。”
毌丘俭兵变在先,诸葛诞叛乱在后,嵇康既亲自写信给诸葛诞,劝其听从朝廷征召入朝,而不是举兵作乱,表明嵇氏从无以武力对抗司马氏之心,又如何会与毌丘俭勾结作乱呢?
司马昭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又缓缓问道:“东吴国主与大魏是敌国,也赞成吴使者这么做吗?”
邓义忙问道:“沛娘可还好?她可有来东园?”刘伶道:“沛娘人在首阳山,说是不想回城。”又想起一事,告道:“对了,你知道除了史沛和张铁匠外,向秀目下也住在我那里吧?”
邓义道:“我倒是知道张铁匠把铁匠铺关了,向先生也住去首阳山了?”刘伶点了点头,道:“向秀在我家附近荒地上开辟了个菜园子,还弄得像模像样,目下不光解决了我家的菜蔬,还可以供应黄公酒垆。”
邓义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刘伶奇道:“你笑什么?”邓义道:“没什么,真希望世上多一些刘先生、向先生这样的人。”
刘伶道:“刘伶就不必再多了,多个酒鬼,还要跟我争酒喝。不过向秀嘛,真是又有趣又不俗的一个人,难怪嵇康总爱黏着他。”又道:“你的伤不是完全好了吗?有空去首阳山,吃向秀种的新鲜蔬菜啊,沛娘亲自下厨,味道还不错。”
邓义想象史沛挽袖做饭的样子,心中很是向往,忙跟着刘伶出来,问道:“刘先生何时会回首阳山?”
吴纲道:“吴主虽在江东,却也知道‘竹林七贤’的大名,十分仰慕其风范学识,而今听说‘竹林七贤’之首嵇康被冠上了谋反的罪名,很是为贵国不能知人善察而痛心,所以特意遣臣前来,送还当日嵇康书信,以证明其清白。”
司马昭听闻东吴国主也愿意为营救嵇康而出力,很是惶然,愈发忌惮嵇康盛名在外,然却也不能不做出大度的姿态,当即假惺惺地道:“多谢吴使者特意走一趟,不然我险些冤枉了好人。”举手叫过山涛,命他立即持大将军印信,赶往廷尉府释放嵇康、刘宝及其他涉案人等。
消息当日即传遍洛阳,人们奔走相告,多以嵇康脱险为贺。外人不知吴纲以旧信营救一事,只以为最终查无实据,司马昭不得不顺应人心,释放了嵇康。
因山涛派人报信,嵇康人尚未正式出狱,人在东园的刘伶便已先得到消息,当即赶来舞阳侯府,将嵇康意外获救一事告诉了邓义。邓义满脸愕然,道:“嵇康先生解脱此厄,当真是因为吴纲带来的那封旧信吗?”
刘伶道:“你不信?老实说,我也很难相信。当日在洛阳,因为《原君书》一事,与吴纲闹得并不愉快,想不到而今嵇康有难,他竟然从东吴跑过来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