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广陵散绝(第3 / 15页)
邓义道:“那后来呢?”阮籍道:“后来我问马威,为什么一定要找我来做这件事。他说他仔细观察过来往于大将军府的人,认为只有我能办好这件事,而且人品可靠,绝不会对外吐露半句。”
邓义道:“再后来呢?”阮籍道:“再后来,我不肯同意,马威不断行叩头大礼,我被逼不过,只好答应了他。他欣然离去。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几个月前,阮籍偶尔听人议论起马头村命案,这才知道两个月前西郊发生了血案,又想起马威当日的托付来,于是亲自赶去马头村,确认死者是马威家人后,便依照之前的约定,写了一封信给邓义,再设法托人放到司马师遗孀羊徽瑜房中。
邓义道:“前次在大将军府遇到先生,阮先生提点于我,是因为迟迟不见我着手调查这件案子吗?”阮籍点头道:“你小子还算聪明,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想来马威已死,马头村也不同一般,我以为你惧怕惹祸,不敢调查,如此我便有负马威所托,只好出言点醒你一下。”
邓义道:“那吕巽有没有起疑心?”阮籍道:“吕巽问我是不是要找司马大将军,我没理会,直接便出来了。”
邓义不免有些忧心忡忡起来,问道:“阮先生会因此惹上麻烦吗?”
阮籍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否认会有麻烦,还是并不在意麻烦上门,取出盖了司马昭印章的信函回来,交给邓义。邓义大喜过望,检视一遍,连声道谢。阮籍也不回应,只命人赶他出去。
邓义道:“烦请等等,我还有一事想请教阮先生。”小心翼翼地问道:“放在羊夫人房中的那封信,可是阮先生所书?”
阮籍双眼一翻,喝道:“你小子真是个麻烦精,我都下逐客令了,你还不走吗?”邓义忙道:“只要阮先生肯告诉我缘由,我邓义保证日后不得阮先生相召,绝不会再登门。”
阮籍遂接口道:“嵇康信得过你,我阮籍当然也信得过你。”走到邓义面前,索要了空白信函,摇头道:“我与嵇康相交多年,他从未开口求过我什么,这次居然为了你小子出面,这是你几生修来的福气。”又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自乘车赶去大将军府。
邓义送嵇康出来,问道:“嵇先生为何要如此帮我?”嵇康本不愿意回答,刘伶道:“你还是告诉他吧,免得他刨根问底,纠缠不休。”嵇康遂道:“一是因为刘伶,二来我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交代我一定要帮邓将军。”
邓义大惑不解,问道:“什么内心深处的声音?”嵇康不愿多作解释,道:“就当是我上辈子欠邓将军的吧。”
刘伶也“呀”了一声,道:“这种话,从嵇康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还真是奇怪呢。”嵇康不答,自去登车。
刘伶问道:“事情是不是跟沛娘有关?”邓义点点头。
阮籍道:“此话当真?”邓义道:“我可以对天起誓。”阮籍道:“那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又命道:“去把门窗关好,坐过来说话。”
邓义依言照办,到书案旁坐下,问道:“阮先生一向洁身自爱,如何会卷入马威这件事?”阮籍没好气地道:“你当我自己愿意?还不是有个小子像你一样,死缠烂打,非要我帮他的忙。”
邓义忙问道:“哪个小子?他叫什么名字?”阮籍道:“马威。”
邓义大吃一惊,问道:“马威找过阮先生吗?”阮籍道:“大概两年前,我到大将军府办事,出去时被人拦住。我见他面熟,记得曾见到他跟在大将军身边——哦,那时还是司马师大将军——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他叫马威,是司马大将军的侍从,有事请托于我。我一听,便立即抬脚走开。但马威一直跟到了我家中。我被纠缠不过,只好问他是什么事。他说他受命去办一件极其危险的差事,多半回不来,但既是吃朝廷俸禄,明知危险,也只能听令前往。只是他担心家人受到牵连,请我特别留意马头村,万一他家人遇害,便由我写一封信,托羊夫人转交给邓义,也就是你。”
邓义大奇,道:“我与马威素来不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何一定要托羊夫人转交?”阮籍摇头道:“马威没说,我也没问。”
刘伶便伸手戳了戳邓义的肩头,道:“救人固然是当务之急,但凡事要有底线。你该知道,如果你拿着这些信函去做了什么不轨之事,我不会轻饶你。”
邓义苦笑道:“偷盖司马大将军印章的信函,刘先生想想便会知道,能有什么好事?”刘伶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那倒是,不过能救一个就先救一个吧。后面的事,日后再设法弥补。”登上车子,与嵇康一道离去。
邓义便独自返回书房,等待阮籍回来。闲得无聊时,便到书架上寻书,欲随意翻翻,打发时间,忽见案上有一封未完成书信。他于书法一道并不精通,不过习武之人,首先留意到的是有形的字体架构,不由得心念一动,暗道:“这一定是阮先生亲笔,笔迹虽与那封神秘信函大不相同,架构却差不多。”再联想阮籍到访马头村以及以怪语提醒之前事,心中愈发肯定神秘信函是由阮籍所写。心道:“看起来似乎是阮先生有意改变笔迹,写了那封书信,但有些成为习性的东西,难以改变,还是会留下蛛丝马迹。”
等了一两个时辰,阮籍回来,依然是面无表情,不露喜怒之色。邓义忙问道:“先生大将军府之行可还顺利?”阮籍点了点头,道:“只是出来时遇到了吕巽。”
邓义道:“吕巽?是东园主人吕安的兄长吗?”阮籍点头道:“钟会最近向司马大将军举荐了吕巽,大将军任其为大将军府长史,很是宠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