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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吹我寒 秋月为谁白 ——历史上真实的韩熙载(第1 / 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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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熙载,字叔言,淮州北海(今山东)人,平卢军留后韩光嗣之子。他自幼勤学苦读,曾与同乡好友史虚白一道隐居在中岳嵩山读书,后游学于洛阳,并参加科举考试,一举考中进士,此时他才二十岁出头,正是胸怀天下的年纪。天成元年(926年),后唐发生多起兵变,中原陷入一片混乱,韩光嗣被杀,韩熙载被迫离开中原,与史虚白一道在好友李谷的掩护下逃往南方。

李谷,字惟珍,颍州汝阴(今安徽阜阳)人,后唐进士,为人厚重刚毅,善谈论,与韩熙载交好。他因为家乡靠近淮水,熟悉地形,让韩熙载、史虚白伪装成商贾,从正阳渡淮河,这样可以顺利逃入对面吴国境内。传说几人分手前举杯痛饮。韩熙载对李谷说:“吴国如果用我为宰相,我必将长驱以定中原。”李谷回答说:“中原如果用我为相,我取吴国如同探囊取物。”于是二人就此预定,各自要有一番作为。后来周世宗柴荣果然用李谷为相,采用其谋夺取了南唐淮南之地,李谷进封为赵国公,入宋后不久病死,宋朝赠其侍中,可谓仕途顺利、一生荣光,而韩熙载和史虚白在南唐却无所作为。

当年七月,韩熙载与史虚白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达吴国都城广陵(今江苏扬州)。当时吴国大权已经旁落,执政的实际上是徐知诰,也就是后来的南唐烈祖李昪,朝中最受信任的大臣为宋齐丘,史虚白一见他就说:“吾可代彼。”(《南唐书》)宋齐丘很是不平,想杀杀史虚白的傲气,便设宴招待,等他喝得半醉时,有意让他写作朝廷书檄、诗赋、碑颂等各种文体。不料史虚白握笔在手,笔不停缀,瞬间写完,词采磊落,坐客惊服。徐知诰很是赏识,问他军国大计,史虚白说:“中原方横流,独江淮阜。兵食俱足,当长驱以定大业,毋失事机,为他日悔。”意思是让吴国趁中原兵乱,一举北上,尽快实现统一大业。然而徐知诰正谋划从吴国夺权,自己当皇帝,哪里有这等远见,因而只是敷衍了事。史虚白看出此人不足以谋,便以有病为由推辞官职,果断离去,从此寄情山水,诗酒自娱,绝意世事,后与其子合力著有《钓矶立谈》一书。

史虚白看出徐知诰目光短浅、成不了大事,韩熙载肯定也能看出来,只是他出身显贵之家,少年得志,名利之心极重,不肯轻易离开宦场。初见徐知诰时,便献上《行止状》一篇:

熙载本贯齐州,隐居嵩岳。虽叨科第,且晦姓名。今则慕义来朝,假身为价。既及疆境,合贡行藏集。闻钓巨鳌者不投取鱼之饵,断长鲸者非用杀鸡之刀。是故有经邦治乱之才,可以践股肱辅弼之位,得之则佐时成绩,救万姓之焦熬,失之则遁世藏名,卧一山之苍翠。某妄思幼稚便异诸童,竹马蒿弓,固罔亲于好弄;杏坛槐里,宁不倦于修身,但励志以为文;每栖心而学武,得麟经于泗水,宁怯义图;受豹略于邳圯,方酣勇战。占惟奇骨,梦以生松,敢期隆印之文,缅愧担簦之路。于是撄龙颔虎须,缮献捷之师徒,筑受降之城垒,争雄笔阵,决胜词锋,运陈平之六奇,飞鲁连之一箭。场中劲敌,不攻而自立;降旗天下,鸿儒遥望而进。摧坚垒横行四海,高步出群,姓名遂列于烟霄,行止遂离于尘俗。且口有舌而手有指,腰有剑而袖有锤。时方乱离,迹犹飘泛。徒以术探韬略,气激云霓,瞋目张而闪电摇,怒吻发而惊雷动。神区鬼甸,天盖地车,斗霹雳于山中,未为跷捷;唱樗蒲于筵上,不是酋豪。蕴机谋而自有英雄,伏劲节而岂甘贫贱。但攘袂叱咤,拔剑长嗟。不偶良时,孰能言志。既逢昭代,合展壮图。伏闻大兴隆基,聿齐文教,联显异于中土,走明思于外夷。万邦咸贞,四海如砥,燮和天地。岩廊有禹、稷、皋陶、洒扫烟尘;藩汉有韩、彭、卫、霍,岂独汉称三杰,周举十人,凝王气于神都,吐祥云于丹阙。急贤共理,侔汉氏之悬科。待旦旁求,类周人之设“学而”。又邻邦作畛,敌境连封。一条之鸡犬相闻,两岸之马牛相望。彼则恃之以力,数言而顿见倾亡。此则理之以贤,一坐而更无骚动。由是兴衰之势,审吉凶之机得,上顺天心,次量人事。且向明背暗,舍短从长,圣贤所图,古今一致。然而出青山而裹足,渡长淮而弃。遥终赴于天池,星远须还于帝座。是携长策来诣大朝。伏惟司空楚剑倚天,秦松发地。言雄武则平宽绛、灌,语兵机则高掩孙、吴。经授素王,书传元女。莫不鞭挞宇宙,驱役风霆,牢愁积而髀肉消,顺气激而腕臂扼。一怒而豺狼窜匿,再呼而神鬼愁惊。挞蛮鼓而簸朱旗。雷奔电走,掉燕锤而挥白刃;月落星飞,命将拉龙使兵擒虎。可以力平鲸海,可以拳击鳌山。破坚每事于先登,敌无不克。策马常居于后,殿功乃非矜。国家付以肺肝,用为保障,勋藏盟府,名镂景钟。今则政举六条,地方千里,示之以宽猛,化之以温恭。缮甲兵而耀武威,绥户口而恤农事。谩洒随车之雨,沾沃良田;轻摇逐扇之风,吹消沴气。可谓仁而有断,谦而愈光。贤豪向义以归心,奸宄望风而屏迹。行见秉旄仗钺,列土分茅,修职贡以勤王;控临四海,率诸侯而定霸。弹压八方,遐迩具瞻,威名洽著。况复,临广庭以待士,开上宫以礼贤。前席请论其韬钤,危坐愿闻于典故。古今英杰孰可比论。某方越通津,已观至化,及来上谒,罔弃谀才。是敢辄迹行藏,尽铺毫幅。况闻鸟有凤,鱼有龙,草有芝,泉有醴,斯皆佳瑞出应,昌期集辛。处士谬知人理,足以副明君之奖善,恢圣代之乐贤。昔娄敬布衣,上言于汉祖;曹刿草泽,陈谋于鲁公;失范增而项氏不兴;得吕望而周朝遂霸。使远人之来格,实正德之克昭。谨具行止如前,请准式。顺义六年七月归朝进士韩熙载状。

■《韩熙载夜宴图》

1945年秋天,著名国画大师张大千预备在北京定居,正巧遇到一座清代王府出售,看房后很是满意,谈妥了价钱,预备买下来。恰在此时,他偶然听说绝世精品《韩熙载夜宴图》落在了北京一古玩商手中,忙赶去看画,鉴定为真品后,当场决定以五百两黄金的高价买下,之前筹划已久的买房计划自然泡汤。

得到此画后,张大千视为无上珍宝,还专门制作了一枚“东南西北,只有相随无别离”的印章,加盖在图卷上。然而到了1951年,旅居香港的张大千移居国外时,突然以筹措路费的名义,将手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及五代南唐董源的《潇湘图》、元代方从义的《武夷山放棹图》以低价卖给了一位朋友,其中,《韩熙载夜宴图》只卖了两万美金。不久,在周恩来的指示下,时任国家社会文化事业管理局局长的郑振铎赶赴香港,从张大千那位朋友手中以原价购回了三幅画作。张大千最终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将三幅国宝巧妙地留在了祖国大陆,现均收藏于故宫博物院。

关于《韩熙载夜宴图》创作缘由,有两种不同说法:《宣和画谱》记载说,后主李煜打算重用韩熙载,得知其“多好声伎,专为夜饮,虽宾客棵杂,欢呼狂逸,不复拘制。颇闻其荒纵,然欲见樽俎灯烛间觥筹交错之态度不可得,乃命(顾)闳中夜至其第,窃窥之,目识心记,图绘以上之”;《五代史补》则说,韩熙载晚年生活放纵,“伪主(指李煜)知之,虽怒,以其大臣,不欲直指其过,因命待诏画为图以赐之,使其自愧,而(韩)熙载自知安然”,李煜想借此图来规劝韩熙载,希望他有所悔改。无论如何,此画是顾闳中奉诏而作是确认无疑的。据史书记载,另一待诏周文矩也曾作《韩熙载夜宴图》。元人汤垕在其著作《画鉴》中记载:“李后主命周文矩顾弘中图韩熙载夜宴图,予见周画二本;至京师见弘中笔,与周事迹稍异。”可见元代时顾闳中、周文矩两画尚在。

顾闳中,生卒年不详,江南人,南唐元宗、后主时为画院待诏,擅画人物,是目识心记的写生高手。周文矩(约907~975),江宁句容(今江苏句容)人,为人美风姿、擅丹青,颇具精思,工画人物,尤擅仕女,多画宫廷生活,传世作品有《琉璃堂人物图》、《重屏会棋图》、《宫中图》。二人齐名为五代的人物画大家,在中国美术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畅述生平之志,文采斐然,气势恢宏。然而徐知诰本出身贫寒,长期寄人篱下,为人谨慎,不喜张扬,对韩熙载这样自视极高又不拘小节的热血青年,实在是难以真心赏识,加上此刻正全力夺权,因怕韩熙载节外生枝,有意放他到外地为官,历任滁、和、常三州从事。

直到十一年后,升元元年(937年),徐知诰建立南唐,改名李昪,这才将韩熙载召回都城金陵为官,署为秘书郎,掌太子东宫文翰,属于闲职。太子李璟即位后,因韩熙载是东宫旧僚,开始信用有加。韩熙载趁机又向李璟推荐了好友史虚白,说他有经世治国之才,堪以大用。李璟连忙派人召史虚白到金陵,想看看这传说中的大才子到底有什么本事。史虚白闭口不谈国事,喝得酩酊大醉后在王宫的台阶上撒尿,最终打消了李璟起用他的念头。

韩熙载却没有史虚白那般超脱名利的勇气,他起初尚得到李璟信任,数言朝事,无所回隐。史虚白在其著作《钓矶立谈》对好友有一段生动描述:

初,熙载自以羁旅被遇,思展布肢体,以报人主。内念报国之意,莫急于人材。于是大开门馆,延纳俊彦。凡占一技一能之士,无不加意收采,唯恐不及。虽久病疲荼,亦不废。接待至诚,奖进后辈,乃其天性。每得一文笔,手必缮写,辗转爱玩,至其纸生毛,犹不忍遽舍。后房蓄声妓,皆天下妙绝弹丝、吹竹、清歌、艳舞之观,所以娱侑宾客者,皆曲臻其妙。是以一时豪杰,如萧俨、江文蔚、常梦锡、冯延已、冯延鲁、徐铉、徐锴、潘佑、舒雅、张洎之徒,举集其门。熙载又长于剧谈,与相反覆论难,多深切当世之务。故熙载每有表疏,论列闻听,翕然以为当惬。

现传世的《韩熙载夜宴图》世代记为顾闳中所作,因其画卷题跋中有:“顾闳中,南唐人,事后主为待诏。善画,独见于人物。是时中书舍人韩熙载,以贵游世胄,多好声伎,专为夜饮。虽宾客杂搡,欢呼狂逸,不复拘制。李氏惜其才,置而不问。声传中外,颇闻其荒纵。然欲见于樽俎间觥筹交错之态度不可得。乃命闳中夜至其第窃窥之,目识心记,图绘以上之。此图乃顾闳中之所作也。”但经文物专家沈从文先生考证,此画并非顾闳中原作,而是北宋人所临摹,主要依据有两点:一是画中人物除韩熙载、僧人德明、状元郎粲三人外,其余男子皆穿绿衣,这是降官的服色,正好是南唐投降后不久宋朝颁布的法令,降官“例行服绿,不问官品高下”,此令至淳化元年(990年)始废;二是画中凡闲人均“叉手示敬”,这其实是宋人礼仪。

无论作者是谁,就人物画而言,《韩熙载夜宴图》达到了极高的艺术水准,千年以来,凡有此画著录的各书都对它有极高度的评价。

这幅画全长三米,以连环长卷的方式描摹了当晚韩熙载夜宴中的情形,共分五段,每一段画面以屏风相隔——第一段“听乐”,描绘韩熙载在宴会进行中与宾客们听歌女弹琵琶的情景,表现了宾主全神贯注侧耳倾听的神态;第二段“观舞”,描绘韩熙载亲自为舞女王屋山击鼓,宾客都以赞赏的神色注视着韩熙载击鼓的动作,似乎都陶醉在美妙的鼓声中;第三段“暂歇”,描绘宴会进行中间的休息场面,韩熙载坐在床边,一面洗手,一面和姬妾谈话;第四段“清吹”,描绘韩熙载坐听管乐的场面。他盘膝坐在椅子上,好像在跟一个姬妾说话,另有五名乐伎做吹奏的准备,她们虽然坐在一排,但参差婀娜,各有不同的动态,毫不呆板;第五段“散宴”,描绘众宾客与姬妾们谈话的情景。

这幅画的精彩之处,在于把众人玩乐时的神情和不同性格表现得十分逼真,用笔细润圆劲,设色浓丽,人物形象清俊娟秀,栩栩如生。尤其深入描绘了韩熙载晚年失意,沉郁寡欢的复杂性格——画中韩熙载虽然处于夜宴欢场当中,却始终双眉紧锁,表情冷漠,在他身上凝聚着深沉的现实矛盾和精神上的空虚苦闷。精微细腻的刻画使得这幅画超越了一般私人生活的描写,成为反映出那个特定时代风情的杰作,表面的歌舞升平,掩饰不住深刻的危机,韩熙载貌似风流实则悲苦难言的情态,亦超出个人情感的狭小范围,成为南唐王朝“流水落花春去也”的生动缩影。

■韩熙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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