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第4 / 4页）

厉云再也起不来了。

接着，他又捧来一堆黑灰，说：“这是猪骨头烧成的灰，你老婆会把这只猪的骨灰抱回去。你呢，就留在我这房子里，年年岁岁看我怎么烧人——这个咱俩可是说好的。我会一直在这里工作下去。现在，我已经烧了8987具死尸了，我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你知道，除了这8987具尸体不算，我今后烧的第8987具尸体是谁吗？”

有一件事他心里清楚，那就是，今天他没有再吃那大剂量的化疗药。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接着，“哐当”一声，炉门被关上了。

厉云只能听见自己“呼啦啦”的喘息声，再也听不清大家说什么了。

火苗翻腾起来，他的毛发、衣服转瞬都消失了，他的眼珠“啪啪”爆裂，身上的肌肉“唰唰啦啦”冒起了黑烟。

医生跑来了几次。今天值班的正是给厉云诊断的那个傲慢医生，他不停地摇脑袋。

他惊恐地瞪着眼睛，看着泪眼婆娑的老婆。

“我知道你还有一丝意识！我跟尸体打交道已经有十一年了，就像经常跟野兽打交道的人能听懂兽语一样，我知道人死之后很长时间内，大脑里都是有意识的。我知道你看得见我，也能听见我说话。我什么都知道。”

窗子外的黑暗一点点地浓厚起来，房间里的灯越来越刺眼。

他把那焚尸炉打开，然后一边朝里面推送厉云一边说：“现在，你会体验到一个人被烧掉的整个过程是怎么样的了。”

等待黑暗升起……他在等待黑暗升起。

他的筋被烧得猛然绷紧，身体一下弹坐起来，紧紧贴在炉顶的铁板上。

厉云艰难地喘息着，说话都断断续续了。

慢慢地，他坍塌了，他的肌肉一点点焦糊，他的骨头开始“毕剥”作响，一点点扭曲，扭曲……那个焚尸人终于打开了炉门，小心地把骨灰扒出来。

老婆、姐姐、姐夫、妹妹、妹夫，都在床前守护着他。

那张古铜色的脸贴近骨灰，笑了起来：“我把你烧得怎么样？”

厉云就被送进了那狭窄的焚尸炉。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他看过的一个女作家写的文章，里面有一句话他印象特别深：

刚才，他还隐隐约约能听见老婆在外面的哭声，现在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老婆一直抓着他的手，在哭。

他的四周是漆黑的铁板，重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