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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第1 / 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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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好像扯远了,但其实并不是很远。我网孔里滞留的淤泥常常就是恐惧之类的东西。可怕的东西让我痴迷。我写作不是为了钱,当然,有些故事,在收进这本集子之前,已经卖给几家杂志了,而且,他们每一次寄给我的支票,我都没有退回去,都兑现了。我或许痴迷,但绝非癫狂。我重申:我写作不是为了钱,我写作是因为我想写。我写的东西得到了市场的青睐。在世界各个角落,各路疯狂男女,在狭窄的地下室里奋笔疾书,但是,他们没有我这么走运。

我不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我只是有创作的冲动。就这样,每一天,我清理我的网孔,仔细研究掉落下来的碎渣,那些是我观察的片段,记忆的片段,思考的片段。有些东西堵塞了网孔,没有落入下水道,并最终沉入我的潜意识,我努力在其中找寻着。

路易斯·拉莫,那个写西部故事的作家,假如他和我同时站在科罗拉多州的一个小池塘边上,假如他和我几乎在同一时间产生了灵感,毫无疑问,我们俩都会马上坐下来,用文字写出我们的感受。他可能会写,在干旱的季节,每一个人都有用水的权利。那么,我呢?很有可能,我会描述一个狰狞的庞然大物从宁静的水面一跃而起,抓走了羊羔、马匹……后来,还抓走了人。路易斯·拉莫痴迷的是美国西部的历史,而我热衷的却是星光下蜿蜒滑行的生灵。他描写西部,我描写恐怖。我们俩都是一根筋。

手艺让人无法割舍,这种情结很危险,仿佛脑子里插了一把刀。在某些情形下——我脑海里闪过迪伦·托马斯、罗斯·洛克里奇、哈特·克莱恩和西尔维亚·普拉斯——刀锋会转向磨刀之人。艺术是一种局部的病痛,通常是良性的——有创造力的人往往长寿——有时也会是致命的癌症。你小心翼翼地握着那把刀,因为你知道,刀本身并不关心它将落在何人身上。如果你够聪明,你会仔细筛选那些淤泥……因为有些淤泥有生命。

处理完毕“你为什么写那种故事”的问题,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为什么人们会去读这些故事?是什么吸引读者来买它们?”这个问题本身隐藏着一个假设:喜欢阅读恐怖、惊悚小说的读者的品味不健康。读者给我的信一般都是这样开头的:“我猜想,您会以为我有些怪异,可我就是喜欢《撒冷镇》”,或者,“也许我不太正常,可我就是喜欢《闪灵》,从头到尾都喜欢……”

我们聊聊吧,你和我,我们一起聊聊恐惧这个话题。

此时,屋内空空荡荡;屋外,二月的冰雨淅淅沥沥。夜已深。有的时候,风声在耳畔响起,比如现在,我们会心生倦怠。但是,此刻,风声依旧,让我们诚实地谈一谈恐惧这个话题,理性地想象一下:如果我们走向疯狂的边缘……或者,已经越过了那条线,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我的名字叫斯蒂芬·金,我是个成年人,有妻子,还有三个孩子。我爱他们,而且我相信,他们也同样爱我。我的职业是作家,我喜欢写作。《魔女嘉莉》《撒冷镇》《闪灵》等故事的成功出版使我有条件成为一名职业作家,这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在我人生的这个节点,我似乎相当健康。去年,我成功地摆脱了我自十八岁养成的抽烟的习惯:尼古丁和焦油含量低的香烟替代了不带过滤嘴的香烟。而且,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彻彻底底地把烟戒掉。我和家人住在缅因州一栋舒适的房子里,不远处就是一片干净的湖水。去年秋天的一个早上,我醒来后发现,后院草坪上野餐用的桌子旁边站着一头小鹿。生活是多么惬意!

打住!我们还是接着聊恐惧吧!我们不用抬高嗓门,也不用尖叫。我们保持理性,你和我,我们聊一聊恐怖作家是怎样用令人惊诧的速度猛地掀开锦帕,将下面的乾坤展示在读者的眼前!

夜晚,躺在床上,我始终牢记熄灯之后要用毯子包裹住双腿。我虽然已经是大人了,但是……我不喜欢把腿裸露在外面。万一床底下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抓住我的脚踝,我会尖叫的。没错,就连死人也会被我的叫声吵醒。当然,这种事情不会发生,这一点,我们都知道。在后面的故事里,你会遇见各色昼伏夜出的生灵:吸血鬼、魔鬼情人、躲在衣橱里的家伙,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鬼怪。这些都不是真的。那个躲在我床下,伺机抓我脚踝的东西也不是真的。我心里清楚。我也知道,如果我小心地把脚藏在被子里,它永远也无法得逞。

我想,答案可以从《新闻周刊》上的一篇影评里找到。那篇文章评论的是一部恐怖电影,算不上一流。文章里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满足了那些喜欢停下脚步围观车祸的人。”简短的一句话,但是,如果细细品味,你会发现,这句话适用于所有的恐怖电影和小说。《活死人之夜》这部电影充斥着人类自相残杀的恐怖场景,对那些喜欢停下脚步围观车祸的人来说,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还有《驱魔人》里那个把豌豆汤吐了牧师一身的小女孩。布拉姆·斯托克的《德拉库拉》可以媲美任何一部现代恐怖作品(这很正常,因为它是第一部公开带有弗洛伊德心理分析色彩的作品),讲的是一个名叫雷菲尔德的疯子,他吃苍蝇,吃蜘蛛。最后,他吞下一整只小鸟,然后又吐了出来。小说还描写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吸血鬼被施以刺刑——也可以说,刺穿心脏的酷刑——以及一对母婴被谋杀的场景。

著名的超自然作品常常也体现了“放慢脚步围观车祸”综合征。比如:贝奥武夫谋杀格伦德尔的母亲;《泄密的心》里面的叙述者肢解了他患有白内障的恩人,然后把尸块藏匿于地板之下;托尔金的《魔戒》三部曲的终篇里霍比特人山姆和大蜘蛛夏洛伯的生死之战;等等。

有时,我应邀给一些爱好文学和创作的人做讲座。在互动环节结束之前,总有听众站起来,问我以下问题:你为什么要写如此可怕的内容?

每逢这种时刻,我总是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他们的提问:你们凭什么认为我还有其他选择?

写作没有一定之规。我们的大脑深处似乎都装有某种过滤器,这些设备的尺寸不同,网孔的大小也不同。在我的过滤器上被拦截下来的东西,或许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你的网孔溜之大吉。反之亦然。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种内在的义务,要去疏通堵在我们各自网孔里的淤泥,而我们在那里的发现往往会变成某种副业。比如,一个会计同时可以是一名摄影师,宇航员可能会热衷于收集钱币,学校里的老师可能会喜欢用木炭拓印碑文。滞留在过滤器网孔里的淤泥,也就是那些不愿意离开你我的物质,往往会让我们牵肠挂肚。在文明社会里,我们不约而同地称之为“嗜好”。

有时,这种嗜好可以变成职业。那个会计可能会发现,拍照片足以让他养家糊口;那个老师可能会成为碑刻拓本的行家,可以四处传道授业。有些职业以嗜好开始,但在这个人能够以此为生之后,嗜好依旧是嗜好。“嗜好”这个词发音有点硬,听上去极其普通,因此,我们又不约而同地称呼我们的职业嗜好为“手艺”。

绘画、雕塑、作曲、唱歌、演戏、弹奏乐器,以及写作。有关这七大类手艺的出版物多得可以淹没一支豪华舰队。对于这些,我们起码在一点上已经达成共识:那些潜心研究这些手艺的人,即使他们的付出没有任何回报,没有得到别人的认可,遭遇唾骂,甚至背负囚禁或者死亡的痛苦,也不会放弃。在我看来,这差不多就等同于走火入魔。无论是平庸的“嗜好”,还是时髦的“手艺”,在这点上没有差别。手枪藏家喜欢的不干胶贴纸上面写着: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掰开我冰凉的手指,夺走我的枪。而在波士顿郊区,富有政治意识的家庭主妇,为了抗议政府为平衡黑白学童比例而用校车接送外区儿童上学的措施,在她们旅行车的后保险杠上贴上类似的贴纸,上面写着:你可以送我去坐牢,但你甭想把我的孩子带离我的社区!同样,假如明天收集钱币被明文禁止,那个宇航员大概不会把自己手中的钢镚儿和水牛镍币上交,相反,他会仔细地把它们用塑料袋包裹起来,放进抽水马桶的水箱里,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拿出来独自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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