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 / 4页)
“弗朗西斯卡?”无人回应。他衣服下的皮肤出了一身冷汗,他冲进屋内,“弗朗西斯卡,你在哪儿?”
“你身上好咸。”她轻声说道。
仍然无人回应。他从前屋跳到卧室,她不在,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他如发狂一般四处乱窜,口中喊着她的名字。寂静无声。他跑进浴室,看到浴缸里放满了晾凉的水。她的毛巾挂在门后的钩子上,他又冲回前屋,仔细看着面前的情景。床头灯打翻了,他们的两张椅子侧翻在地,然后他看到了嵌在墙上的那一片子弹。
破晓时分,和切·格瓦拉一起奋战了一整夜的路易斯借着战斗间隙斜挎着步枪走回了家。他的军服上沾满了泥土和汗水。弗朗西斯卡还在睡觉。她什么时候都能熟睡,路易斯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放下步枪坐到床边。床垫一沉,她就醒了过来,带着他早已习惯了的充满欲望的笑脸跟他打了招呼。这个女人如何做到让他无论何时见到她都想要她呢?或许拉蒙说得对,这个女人也许真是个女巫,他确实是受了她的迷惑。当真如此,他希望她的咒语持续一辈子。她伸出双臂,他脱掉衣服,躺到床上。两人身体一接触,她就发出他也早已习惯了的满足的叹息声。她开始吻他的脖子、他的耳朵、他的脸庞。
他的胃部一阵翻腾,恐惧感如波浪一般袭遍全身,他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他仿佛失去了方向和重量,仿佛他的躯干只由最纤细的线联结。
确信汽车已经走远之后,他跳起来,冲进卡车里。这是个圈套,他早就应该想到,杀死亚历山德罗的那颗子弹无疑是冲他来的,等到他们意识到杀错人的时候,肯定会回来收尾。他和弗朗西斯卡必须得逃离圣克拉拉,就在今晚。
“你得离开圣克拉拉一阵子。”他说道。
但首先他得把武器送到切·格瓦拉手中。他踩足油门回到切·格瓦拉设在大学的总部,匆匆忙忙地卸下货物。虽说即使没有路易斯的捐献,从火车上弄来的武器也已足够,切·格瓦拉仍然拍拍路易斯的肩膀,亲切地叫他“兄弟”。路易斯心急如焚,根本没一点自豪感。
路易斯紧紧地搂住她,两人一动不动,静止了将近一分钟,然后他轻轻地推开她。透过黎明昏暗的光线,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除了恐惧,还有别的一些东西,令人悲痛不已且难以驱赶的东西,仿佛她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他把卡车留给切·格瓦拉,慌慌张张地向家里奔去。燃烧瓶留下的阵阵烟雾从夜间的空气里传来,但这并不能阻挡圣克拉拉的市民聚集到大街上庆祝。从实质上来看,战斗尚未结束,但大学已经被起义军掌控,大街上到处都在狂欢。路易斯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咒骂着那些挡道的人。
切·格瓦拉的属下登上了卡普里奥山,这是进入市区的最后一道屏障。他们本来抱着必死的决心,但在向山顶冲锋的过程中却意外地没遇到任何抵抗。巴蒂斯塔的军队四散奔逃,躲到了军营和从哈瓦那载着援军而来的火车上。起义军认为敌军是在拖延时间,以等待反击。黄昏时分,切·格瓦拉用大学农业系的拖拉机捣毁了铁轨,使火车寸步难行。
他冲回浴室,抓住弗朗西斯卡的浴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布里浸透了她的气味,他想一辈子都沉浸其中的气味。接着,他扔掉浴袍,跪倒在地。他捂着双眼,痛哭起来。他那悲痛欲绝的哭嚎被外面邻居们的欢呼声吞没。
起义军明显人手不足,但都占据有利位置,以期达到最大杀伤力。学生激进团体革命指挥部和七二六革命军的人早已悄悄溜进城里进攻军营,炸弹和狙击手占据战略位置,使得巴蒂斯塔的军队无法在大街上游荡。圣克拉拉的大多数居民都帮忙竖起了路障,还弄了一堆土制的莫洛托夫燃烧瓶。
“革命万岁!”
12月29日的早晨,一只鸟儿孤零零地叫着,仿佛今天就是它的末日。路易斯一边向家里走去,一边思索着,根据目前的形势来看,今天还真可能是它的末日。切·格瓦拉的纵队昨天很晚才到达大学,自那以后,枪声就不间断地传出,似乎要压过鸟儿的歌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外面的吆喝声和一阵爆炸声搅乱了两人的情绪,爆炸虽然没直接击中他们,却也离得不远了。是莫洛托夫燃烧瓶。他们听到鞋子和靴子重重地击打着街面,枪声突然响起,煤油味和烟雾漫进屋内,弗朗西斯卡一下子呆住了。
离大学越远,四周就越宁静,不过这并不持久。他的邻居听到切·格瓦拉胜利的消息之后,也会冲到门外庆祝。反常的是,这种宁静反而使他更感到心烦意乱,于是他开始跑起来。
“还有好多土。你是不是在土里打滚了?”她笑着在他身上摆好位置,双手轻轻地刮蹭着他的胸膛。他感觉自己下身顿时坚挺起来。
他们的公寓在房子后侧,所以前门开在后院。当他穿过草坪走向后院的时候,他呆住了。公寓里的灯亮着,门敞开着。这都快凌晨四点了,肯定出事了。他一边喊着,一边朝门那边冲去。
“昨晚太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