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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角色扮演(第2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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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李逸梅,对于杀害黄海潮及冯百富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我杀了人,杀人就得偿命。但是我有一个愿望,你们要赶快枪毙我。我不想再被她折磨,她在掏我的心,挖我的肺,扯我的肠子,她要让我不得好死啊!”李逸梅结束了漫长的过于冷静的叙述后,无限凄凉地对范小梵这样说道。

李母用死亡成功地对抗了李父,使得迷信的李父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因为他惧怕李母的亡灵前来索魂,以此提前结束他在阳间的寿命。他曾对李逸梅说:“我要活到100岁,不然山上的树被别人砍光那就赔大啦!”李父的混账逻辑支撑他彻底放弃了对李逸梅的恶念,但却没有同时熄灭他为此而喷薄的怒火。于是李父开始频繁以教育子女为托词,把本该付诸恶念上的气力用在了拳脚之上。李逸梅已经记不清父亲暴力行为的具体次数,只有一次印象最为深刻:父亲打松了她一颗牙齿,并将这颗牙齿连根拔出,她说她能清楚地听到牙齿脱离牙槽时发出的声响。面对孔武有力的父亲,李逸梅也曾试图反抗,但她的反抗就像细雨飘落在湍急的河流里一样寂静无声,而她则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暴风骤雨般的代价。渐渐地,李逸梅明白了逆来顺受的真正含义,并在持续的暴力中期待着命运的眷顾。

这是一个值得永远铭记的夜晚。李逸梅一边回忆着丈夫对自己多年的残忍,一边满怀舒畅地将残忍堆叠,转嫁在黄海潮的身体上。李逸梅想起了一个寒冷的夜晚,熟睡的她被丈夫猛然踢醒,薅着头发一丝不挂地驱赶到了门外。天空大雪纷飞。丈夫画地成圈,勒令她以此来迎接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李逸梅先是站着,站不住,蹲着,然后是躺下身。雪花在她身体上融化,成水,结冰。她麻木,想要求生,但没有指令绝不可以。为了活着,她试着活动身体,用僵硬的手指慢慢把雪地上的圆圈变成了时钟……李逸梅就这样用回忆装点了案发现场,当一切完成之后,她俨然看到死去的并不是黄海潮,而是自己。她在迷惑不解之下去照镜子——镜子里出现了丈夫的面孔,他对自己说:“没错,就是这样。”

由于村庄位处山区,耕地面积明显不足,几乎所有村民都在依靠一种“副业”来维持基本的生存:靠山吃山,即“洗劫”山地上生长的树木,将之尽数盗伐,变卖给黑木材加工厂。李逸梅的父亲便是这桩营生的忠实拥趸,他曾以一口气连砍断十八根碗口粗的柞木名扬乡里。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使不完的力气,他常以种马的方式到处交配,并对目所能及的所有异性保持着旺盛的渴求,尤其是日渐成人的女儿李逸梅从他身边经过时。李父的恶念不久之后被李母识破,这位善良的妇女苦于无法时时守护女儿,只能以喝下“敌敌畏”这般激烈的代价保住女儿的名节。临终之际,母亲伸手指向北方,未留一言。李逸梅知道母亲是在让她逃离,那里有一条离开村庄的道路,唯一的一条。只可惜母亲的临终愿望,要在6年之后才得以达成,而那时,她的坟墓已然因为一场山洪荡然无存。

“我知道你们一定好奇,为什么11年前在面对警方的调查时,我可以置身事外。”事后李逸梅盯着满面疲惫的于副局长说道,“因为杀人的不是我,是我的丈夫。是他布置了这一切,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至于录音机里的猫叫声……不报时那叫啥时钟呢?”李逸梅话毕,神经兮兮地笑了,透着一丝令人战栗的骄傲,仿佛她就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正如第二次侦破会议上宋河和范小梵所公布之信息,李逸梅出生于本市浮山县天海镇王家村。像这片土地上的许多村庄一样,藏在大山深处的王家村只能用贫瘠来形容,贫瘠滋生戾气,戾气助长偏执,一旦偏执被认定为“康庄大道”,路的尽头便仍会只是贫瘠,如此循环往复,却又生发不息。这里鲜少有陌生面孔光顾,即便是有,也仅限于那些为寻找素材而偶然闯入的写生者。他们用画笔描绘这里的原始,对一座茅屋可以进行长达数日的涂抹,甚至对檐下石板被水滴经年累月凿出的孔洞都用尽心血。然后,当这些画卷被镶上精致的画框挂在金碧辉煌的展厅时,观赏者们会用古朴、悠然、超脱、物我相忘这些词汇来表达对画作的喜爱;更有评论家们对其进行专业解读,声称它们是农耕生活的代表性建筑,昭示着华夏五千年生机勃勃的文明,会给长期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们带来心灵的洗涤。可是,没有人真正关心生活在茅屋里的那些家庭,或者说他们主动进行了忽略。因为相较于此,画卷的构图结构和色彩选择,更可以让他们夸夸其谈。李逸梅就是生活在这些茅屋当中的许多家庭里的一员。

一旦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迷惑找到出口,李逸梅便获得了彻底的解放。但这种解放并非让她从此万劫不复,而是加深了她对残忍的理解。李逸梅看到身处黑夜中的自己总是在跃跃欲试,不断提醒她要秉承上帝的旨意;而作为白昼的自己,却要苦心孤诣对其劝说和制止。两个自己由此开始了长达11年的举枪相向,她也就半人半鬼地生活了11年。也许是为了平衡两者的关系,白昼的自己退而求其次,以宰杀禽类向黑夜的自己表达妥协和忍让。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李逸梅竟然发现,黑夜的自己正在暗度陈仓,变得越发暴戾和贪婪,以种种让人难以忍受的规则来打击她,她患上了强迫症:你做得还不够完美!你钉入死者身体上的三枚铁钉是同一型号!它们不应该是同一型号!它们应该量体裁衣!这充满怨恨的咆哮数次让李逸梅从睡梦中醒来,无法遏制地一次次奔向猫穴……

5个小时以后,于副局长在办公室接到了这份力透纸背的供词。他惊讶于范小梵记录时书写的用力,以至于造成纸面上多达十几处的破痕。可是当于副局长读罢供词之后,先前的惊讶已荡然无存,转而代之的则是漫长的沉默和燃烧过快的烟草。

终于,李逸梅还是被黑夜的自己打败了。

不过在面对宋河反复提及的犯罪动机时,李逸梅却一再表现出冰冷如霜,甚至执拗地不发一言。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范小梵在宋河的授意下与之展开倾心交谈,期望以此来打消她对抗的情绪。范小梵展露出的善解人意立即收到成效,李逸梅从最初的短促回答渐渐变成了主动述说。但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李逸梅的述说并非如其他犯人那般声泪俱下,而是充满着波澜不惊,倒像是在陈述一个陌生人的过往。然而作为记录者的范小梵,却在整个过程中感到了恐惧——不,是渗入骨髓的恐怖!

她投降的那一刻,忽然感到一阵被强奸般的恶心。可她已经无力再去抵御,从父亲的拳脚到丈夫的控制,她已经被命运耗得喘不过气来,她决定放纵自己!疯狂的找寻就是从此刻开始的——身份、性别、地点、工具、手段……她极尽所能地让这个目标与死者黄海潮并无二致,以此弥补当年的缺憾。于是,死者冯百富就这样走入了她的视线,走入了她用了11年为自己苦心营造的杀人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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