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3 / 3页）

安娜睡得很沉，这可非常难得——自革命<a href="#ref_footnotebookmark_end_8_1">1</a>爆发以来，她常常辗转反侧，绝望地熬到天明，可今晚，她一下子便进入了梦乡。

<a id="ref_footnotebookmark_end_8_3" href="#ref_footnotebookmark_start_8_3">3</a> 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1979年成立，具有陆海空三军编制，独立于伊朗正规军，直属于宗教领袖，装备最精良，而且“至少控制着三分之一的伊朗经济（珍妮特·塔瓦科利答译者问）”。

德黑兰。

<a id="ref_footnotebookmark_end_8_4" href="#ref_footnotebookmark_start_8_4">4</a> 波卡：某些国家里穆斯林女性穿的蒙面包头长衫。

1980年，夏。

她收紧袍子，光着脚挪出了卧室，边下楼边诅咒着这笨重的长袍——哪个女人会喜欢这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儿？到了楼下，安娜轻轻套进一双放在门边的黑色芭蕾舞鞋。要是他们看到自己涂了脚趾甲油，肯定会告发自己。

“六个插槽，才五把刀。你还不懂？”

三个穿着制服的大胡子挤在屋门口，一人双手叉腰，另外两人弓腰端着沉重的机关枪。是伊朗革命卫队的人<a href="#ref_footnotebookmark_end_8_3">3</a>！真不知他们是怎么进了大门的——安娜顿觉毛骨悚然。然而她别无选择，只能开门。否则，他们就会破门而入，还要给她扣上反伊斯兰、反共和国的罪名。他们会没收她的书籍、化妆品，没收努里的音响设备，这还只是个开头；她可不想惹这个麻烦，且不说本来就已经麻烦一大堆了。

他说的没错。安娜转过去：“那把刀很久以前就不见了，我也不知在哪儿。”她咬着嘴唇。她也知道这个回答很牵强。他们听得出来。

安娜轻轻拨开窗帘向外望去。德黑兰的夏天炎热干燥，让她想起了芝加哥的三伏天。这里是谢米兰<a href="#ref_footnotebookmark_end_8_2">2</a>的一个高档社区，围墙深院，远离尘嚣。此刻夜色正浓，万籁俱寂，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大门口，引擎已熄，前灯犹亮，两道光柱直射着路旁的树干和茂密的灌木。

男子嘴角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似乎已知胜券在握。“你不知道，可我们知道，就在我们手里。这是凶器，你谋害了自己的丈夫。杀了他，你才能逃出伊朗，逃回美国。不过现在你可没法逃走了，你得死在伊朗，和你丈夫一样！”

她随即掀开被子，抓起罩袍披在身上，遮住印有洋娃娃图案的睡衣。革命发生以后，努里就常常不在家；对此虽然她也早就习以为常，但自己就得亲自去应对敲门者。然而她有些担心。她金发碧眼的长相与本国人大不相同，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她不是伊朗人，就会怀疑她来自腐朽的西方，甚至怀疑她就是魔鬼。那样的话，无论那些人带着什么目的而来，其结果都非常不妙。

<a id="ref_footnotebookmark_end_8_1" href="#ref_footnotebookmark_start_8_1">1</a> 指伊朗伊斯兰革命：又称1979年革命；巴列维国王的君主立宪政体被推翻，伊朗精神领袖、最高宗教领袖霍梅尼建立了政教合一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

睡梦中传来了一声敲门，安娜开始浮想联翩；迷迷糊糊中，又听到一声，余音回荡在她耳边。安娜试图揣度敲门者的意图：是愤怒者的猛击？还是逃难者的求助？抑或只是随意的轻拍？她看了一眼闹钟，猛地清醒过来。

<a id="ref_footnotebookmark_end_8_2" href="#ref_footnotebookmark_start_8_2">2</a> 谢米兰：伊朗首都德黑兰北部的一个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