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风有意(第1 / 16页)
非但他觉得夷安公主的想法不可思议,就连旁人也是如此看法,因为赴宴者个个是皇亲国戚,权势、富贵、名气、金钱应有尽有,有谁会冒性命危险来杀一个投降的匈奴太子?若真以动机来论,还真是夷安公主嫌疑最大。
但夷安公主因为有自己的怀疑对象,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忙道:“臣女不敢说凶手一定是今晚的参宴者,但他们的嫌疑肯定比宫女、内侍要大,请父皇让臣女在师傅到前先问话,以留下初始证据。”
义姁忙道:“公主,你和涉安侯虽未成婚,可你们已经有夫妻之名,涉安侯被杀,按律公主该回避。”夷安公主道:“主傅这话说得不对,任贤不避亲。参宴的这么多人,除了父皇,除了我,还有谁真心想查出真凶?又有谁敢一查到底呢?”
这句话说得极有豪气,刘彻本是性情中人,立即被深深打动了,道:“朕准夷安所奏。郎中令,你分派一些人手留下来,供公主查案差遣。至于那些宾客什么的,等夷安问完话再放他们离去。”李广躬身道:“臣奉旨。”
她虽然没有明说,话意却很明白——今日太后、皇帝家宴,郎中令李广和长乐宫卫尉段宏亲自在大夏殿外宿卫,严密得如铁桶一般。能在大夏殿中杀人,在皇帝眼皮底下杀人,凶手一定不是常人。
刘彻尚在迟疑中,赵破奴又解开了於单的内衣,不禁惊呼一声,叫道:“陛下请看!”
原来於单除了腹部有一处圆点般的伤口外,胸前还缠着厚厚的药布,之前夷安公主闻到的怪味正是从药布上发出。她这才恍然明白了过来,转身见义姁已跟了过来,忙问道:“之前主傅曾问涉安侯怎么会受了刀伤,当时就看出他身上另外有伤么?”
义姁点点头,道:“臣在庭院中遇见涉安侯时,见他脚步虚浮,手扶胸口,身上散出一股药气,所以推测他受了伤。不过公主既然说他今晚曾从车上跌落过,臣也就没有再细问。”
刘彻命人解开药布,好让义姁查验伤口。义姁道:“这是剑伤,已经得到了很好的医治,涂的药也是上好的治外伤的药。不过伤口还没有开始愈合,应该是伤在前日或者更早的时候。”
当目光穿透记忆深处迷离的过往时,一些模糊的年华世事注定要淡去,但那一幕还是那般清晰地镌镂在那里。他和丁丁站在春天的原野上,极目之处,孤坟残阳,微草星花,不见当年西楚霸王凌人盛气,唯留美人虞姬一缕幽魂。
夷安公主先是一惊,见众人目光灼灼,投向自己,反而冷静下来。
刘彻重重一拍龙案,正要发怒,忽见郎中令李广和长乐宫卫尉段宏各带人马冲进殿来,不禁一惊,喝问道:“这是朕的家宴,你们不得召唤,闯进来想做什么?”
义姁道:“陛下勿怪,是臣妾命内侍叫二位将军进来的。涉安侯死在了后院柏树林中,臣妾担心太后和陛下有失,所以派人请二位将军到殿上护驾。”
刘彻“啊”了一声,一时难以回过神来。太后王娡反而要机敏得多,赞道:“义主傅,你做得很对。段卿,立即召集卫卒围住大夏殿,再派人封锁长乐宫,没有我和皇帝的诏令,任何人不能出入。”她只命段宏办事,自然因为长乐宫卫尉是她的心腹,而郎中令李广则是皇帝的人了。段宏道:“遵旨。”飞奔出去传令。
刘彻道:“大前日朕在未央宫宴请涉安侯和群臣,那时候不见他身上有伤,照主傅的说法,剑伤当在前日了。先是前日的剑伤,再是今晚的虎阙下的冷箭,紧接着又是大夏殿柏树林的行刺,看来有人非要涉安侯死不可呀!”一时觉得查案颇有乐趣,招手叫过一名少年郎官,道:“你持朕信物,立即到茂陵召东方朔来调查涉安侯一案。”
那郎官个子不高,有着圆滚滚、肉乎乎的大鼻头,颇招人喜欢。他名叫苏武,是未央宫卫尉苏建的幼子,迟疑了下,道:“目下已是深夜,本朝自立国便禁止夜行,虽有天子信物可以畅行无阻,而今北方不平静,深夜开启城门干系重大,请陛下三思。”
刘彻闻言极是赞赏,道:“到底是名将之子,考虑得很是周全。好,就明日一早再召东方朔不迟。”
夷安公主道:“可父皇不可能将宾客留在这里整整一晚,若他们离开长乐宫,许多关键线索会就此消失。”
刘彻奇道:“难道你怀疑凶手是今晚参宴的人?”
刘彻这才会过意来,道:“朕要去看看涉安侯。郎中令,你随朕来。”李广忙命属下郎官点燃火炬照亮道路。
来到后院,却见於单仰天躺在林边,眼睛瞪得老大。李广略略一看,即道:“涉安侯身上似乎没有致命伤口。”正要命人将其尸首翻转过来,却听见夷安公主叫道:“别动,他不是被人从后面杀死的。”
李广愕然起身,问道:“公主如何能知道?”夷安公主道:“他的身边就是一棵大柏树,如果被人从后面下手,必然要本能地去扶树干,即使没有扶住,身子也该是往前仆倒,冲北才对。但你看他的身子横在树边,头朝东边,表明他是刚转身时被人从正面杀死的,伤口一定在他胸腹。”
李广便命郎官赵破奴解开於单的黑色外袍,果见白色内衣腹部处有一块圆斑血迹。
刘彻本因为於单在自己眼前被杀十分震怒,忽见女儿从旁指点案情迷津,头头是道,又惊又奇,问道:“这是东方朔教你的本事么?”夷安公主道:“嗯。父皇,涉安侯在大夏殿中闭门被杀,案子非同小可,又不能交给外臣大张旗鼓地调查,父皇不如去茂陵召臣女师傅东方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