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众叛亲离(第3 / 14页)
霍光虽极不情愿,还是不得已换了衣裳出门。
卫青也住在北阙甲第,乘车转瞬即到。卫府谈不上宾客云集,只聚集了少数亲属。但宴席还没有开始,就被不速之客打断了——李敢排开侍从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举拳就朝卫青脸上打来。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等到李敢第二拳出手时,堂中宾客才像油炸开了锅一般沸腾起来,叫的叫,喊的喊,嚷的嚷。数名侍从冲上来,死死抓住李敢手臂,将他强行拖了出去。
卫青一言不发,捂住脸匆匆跟了出去,片刻后又回到堂中,叮嘱道:“今晚的事,谁也不准传出去。”
他的脸颊高高肿起了一块,声音依旧平和,但因为他大将军的身份,自有一股威严。卫青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后,最后落在了霍光身上。霍光不得不应道:“诺。”
霍光知道刘细君素来不出茂陵,所交往的人极其有限,不禁好奇,问道:“那人是谁?”刘细君低声道:“是我父王的旧部。”
既是江都王刘建的旧属,行踪又如此诡秘,那么多半是逃犯了。霍光遂不再多问,简略寒暄了几句,就此作别。
走上中街,正遇到阿兄的岳母卓文君与东方朔一道散步。东方朔扶着拐杖,行走得十分迟缓,卓文君倒也耐心陪在一旁,二人一路交谈,似乎颇为惬意。
霍光忙下马上前参拜。卓文君对女婿和女婿的弟弟都不怎么喜欢,只淡淡一点头。东方朔道:“霍君怎么一身便服,不是来茂陵公干么?”霍光对这位天下第一聪明人仰慕已久,忙道:“小子是来向李陵学习射箭的,不料想飞将军身故,遗体刚刚运回家。”
卓文君眉头一挑,道:“飞将军身故了?”不再理会霍光,忙命仆从搀扶了东方朔,转身往李广家赶去。
李广已经七十余岁,算是汉人中的高寿者,又是死在战场上,当是死得其所。李敢只是不能接受父亲自杀而死的事实,抹一把眼泪,道:“有劳夫人多费心。”转身出堂,招手叫过跟随李广的任立政、管敢等侍从,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立政便说了前霸陵尉胡丰之子裴喜为父复仇、有意引军迷路失期之事,李敢听完半晌无言。
管敢道:“其实飞将军自杀主要还是因为……”任立政忙道:“其实就算失期判死罪,天子也会准予赎刑,主要还是因为飞将军不愿意受刀笔吏侮辱。”李敢闷不作声,好半天才道:“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几名侍从遵命退了出来。管敢道:“裴喜固然该死,可若不是大将军排挤飞将军在先,有意调我们绕远东路,裴喜就是想捣鬼也没有机会。你为何不让我将实情告诉小李将军?”任立政道:“小李将军性格火爆,你告诉他实情,是想要他拔刀去杀大将军替父报仇么?这件事,谁也不准再提。”
忽听得有人问道:“是卫青大将军害死了祖父么?”
霍光骑马回到长安城,进来家门,院子中的红蓝花开得正盛,这是霍去病攻破河西时特意从焉支山带回来的,又亲手为妻子种植在院中,说是花开时可以淘出花瓣里面的红汁,匈奴人称为“胭脂”,专门用来美容。司马琴心也依言淘出红汁,却只当做染料使用,而今家里的楹柱都是用这种胭脂染成,别有一种天然风韵。
一名卫府的仆人刚好到来,说是今晚大将军要在府中举办家宴,特来邀请司马琴心和霍光参加。司马琴心因为丈夫军务繁忙,还没有班师回京,爱子霍嬗刚满一岁,不愿意离开孩子一步,遂只应允让霍光去参宴。
霍光有些难为情,其实说到底,他姓霍,跟姓卫的真的没有太大的干系。他跟这一大家子皇亲国戚扯上亲戚,不过是因为他跟霍去病是同一个父亲生的,而他阿兄的母亲卫少儿,正是抛弃他父亲的女人,霍中孺至今提起来还怨恨不已。但既然阿嫂要自己去,也只得满口答应。他自跟随霍去病来到京师,虽然皇亲众多,然而大多陌生疏远,兄长为人又苛刻严厉,颇有孤苦伶仃之感。倒是司马琴心对他嘘寒问暖,令他对这位医术高明的嫂子多有亲近和依赖之感,许多话也只敢对阿嫂说。
霍光逗了两下小侄子,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嫂听说了飞将军的事么?”司马琴心道:“我听到仆人们议论,说是飞将军延误军期,在军前畏罪自杀了。”
霍光道:“可是我听到……听到是大将军逼死他的。”司马琴心吓了一跳,道:“这话千万不能再说,知道么?你先去换衣服,准备去大将军府赴宴吧。”
众人惊然转过头去,却见李广九岁的孙子李陵站在院中,身边还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骠骑将军霍去病的亲弟霍光。
任立政忙走过去假意问道:“霍郎官又是来跟我家陵公子学习箭法么?”霍光点了点头,道:“不过我才刚刚知道飞将军不幸身故,正想要进去祭拜。”任立政道:“不忙,咱们先去后院比试一番射艺如何?”
李陵却不肯罢休,问道:“大将军为何要害祖父?”任立政道:“哪有这回事?陵公子听错了,我们是在说飞将军这次出战归大将军节制。”
李陵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心中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再追问,默默领着霍光进来灵堂。霍光跪在灵柩前磕了三个头,这才告辞出来。郎官五天一休假,他今日不当值,兄长大军尚未回京,便干脆来到董仲舒家,想顺路探访刘细君。
刘细君正站在门前,与一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交谈,见霍光骑马过来,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男子便低下头,匆匆往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