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总督察的惊险奇遇(第1 / 6页)
“我没找到什么信啊。”
帕克用他那只好手接过外套,仔细搜遍了所有口袋。
“这就怪了,”他说,“我明明记得信就在这儿啊。是那种设计精巧、形状长长的带金边的淡紫色信封,是女士的笔迹,字相当潦草。”
“哦!”温西说,“信不见了,是吗?”他眼中兴奋地闪着光芒,“这一点非常值得注意。而更值得注意的是,查尔斯,这不是伍尔沃斯牌铅笔,而是‘亲爱人’铅笔。”
“所以我能告诉你的全部情况就是这些了。他能够活下来真是极其幸运,着实应该感到欣慰,而不是发牢骚。”
“如果你遇上我的情况,你也会大发牢骚的,”帕克说,“锁骨断裂,头疼的程度世间罕有,感觉就好像巴珊公牛<a id="jzyy_1_122" href="#jz_1_122"><sup>(2)</sup></a>在踩踏你的肚子。”
“真是莫名其妙,”温西说,“警察们一遇到小麻烦怎么总是控制不住情绪呢。我朋友红毛乔刚刚把他的塞克斯顿·布莱克小说借给我,书中的大侦探被人用一根铅管打昏后,又用绳子紧紧捆了六个小时,肉体几乎痛入骨髓,继而他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被人用船运到海边一间偏僻的房子里,顺着一条石阶被扔到了一个石窖里。他在石窖里用破酒瓶磨了足足三个小时,才磨断了身上的绳子,而那些歹徒知道他挣脱绳索后,又往石窖里灌毒气。万幸的是,在被关了十一个小时五十九分钟的时候他被营救了出来,只吃了一点儿火腿三明治,喝了杯浓咖啡,就立刻乘坐飞机开始了漫长的追捕凶手的行动,在此期间,他还得爬出机舱,到机翼上与一个顺着绳子落到上面的家伙格斗,这家伙想要把手榴弹扔进飞机驾驶舱。而在这儿呢,我自己的妹夫——一个我认识了将近二十年的男人——却因为被一个不三不四的无赖打倒在家中舒适的楼梯上,就在包扎的绷带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帕克懊悔地笑了笑。
“我在想这事是谁干的,”他说,“这不是一起入室盗窃之类的案子,而是一起蓄意谋杀。灯泡事先就弄坏了,凶手在煤库后面藏了好几个钟头。你们可以看见他的脚印。至此,我大概能找出哪些人可能干这事呢?不可能是‘绅士吉姆’和‘杂役丹’,因为那里根本不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如果是上周发生的话,倒很有可能是‘牛人沃利’——他使用短棍作案——可是我们已经把他严严实实地关押起来了,就是周六晚上莱姆豪斯的那起案子。还有一两个聪明的家伙跟我过不去,但我说不准到底是哪个干的。我所知道的是,无论是谁干的,他肯定是在晚上十一点管家关闭临街大门和大厅里的灯以前就进到这里头来了。当然,除非他有大门的弹簧锁钥匙,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他也太不够意思了,除了一支伍尔沃斯牌铅笔外,没丢下什么东西可以让我们查明他的身份。”
就在那一天夜里,更确切地说,是在第二天的凌晨,一件非常讨厌的事情落到了帕克总督察头上。他感到更加恼火的是,以他的所作所为根本不该遇上这样的事情。
他在苏格兰场里度过了漫长的一天——没有惊险刺激的事情,没有趣味盎然的消息,没有令人兴奋的访客,甚至连钻石失窃的印度王公和凶狠狡诈的中国佬都没有——只是阅读总结了警察局密探提交的二十一份报告,五百一十三封公众来信,回应了一个寻找通缉犯的广播节目,还看了二十封左右的匿名信,全部像是出自疯子之手。此外,他一直在等一名前往埃塞克斯的警察打来电话,他去调查在黑水河口附近一些汽艇的可疑活动。如果情况有利的话,可能消息一到就会马上行动,有鉴于此,帕克先生觉得还是等在办公室,这样总好过回家上床,却又在凌晨一点钟再出去追捕。于是电话按时响起的时候,他正十分规矩地坐在那儿,整理了资料,并制定了第二天的行动计划。他瞥了一眼时钟,时间指在一点十分。电话内容很简短,令人失望。没有报告什么东西,可疑的船只并没有在涨潮时分进港;因此也就没必要采取行动了;帕克总督察可以回家了,还能趁着这几个小时的时间睡上一觉。
帕克先生对于失望的接受,就像勃朗宁<a id="jzyy_1_120" href="#jz_1_120"><sup>(1)</sup></a>诗中的绅士那样理性,那首诗中的绅士为了应付他的爱人可能会要求他用琉特琴伴奏唱歌,就不厌其烦地花费时间去上音乐课。结果证明是白费时间,可是——要是真的发生那样的事呢。一天的工作结束了。总督察把公文放得整整齐齐,锁好办公桌,离开了大楼,一路走到堤岸站,乘上一辆误点的电车,穿过地道到达西奥博尔德路,然后从那儿冷静地前往奥蒙德大街。
他用钥匙打开前门,迈步走了进去。在这座房子里,他曾长期租用了一间不大的单身公寓房间,而结婚后,他又另外租下了楼上的一层,这样一来,他实际上就拥有了一套有七个房间的双层公寓,不过,由于伦敦郡议会无聊地规定——二楼租户在火灾情况下必须能通往屋顶,他也就不能够通过关闭楼梯口的房门将他的两层楼完全隔离出来。
前厅是所有房客公用的,他进去的时候里面一片漆黑。他打开电灯,在玻璃面上贴着“三号公寓——帕克”的小信箱里搜索信件。他摸出了一份账单和一张传单,由此可以准确地做出推断,他妻子整晚都在家,而且不是因为太累了,就是因为懒得下楼,还没有取九点三十分寄来的邮件。他正要转身上楼,却记起来四号公寓的那个标着“布雷登”名字的信箱里可能有封寄给温西的信件。一般来说,这个信箱当然是没人用的,不过自从温西开始在皮姆公司使用假名,他妹夫就给了一把开信箱的钥匙,还在信箱上贴了“布雷登”的标签,为的是让邮递员知道。
“哦,他丢下了一支铅笔,对吧?”
“对——就是那种袖珍的自动铅笔——不是木杆的铅笔——你不用指望上面可以方便地发现他的门牙印模之类的痕迹。”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温西恳求道。
“好吧,你既然愿意看,那就看吧。我曾经尝试取下指纹,可是没有什么结果——只有模糊的污迹,上面叠加了好多层。我邀请了我们的指纹专家来看过,可他似乎没有看出什么。玛丽亲爱的,你看能不能给你的小哥哥找到那支铅笔。哦,对了,彼得,我刚刚才想起来,还有一封你的信。玛丽,在我外套的左侧口袋里。出事的时候我刚好从四号公寓的信箱里取出这封信。”
玛丽快步走了出去,几分钟后拿着铅笔和外套回来了。
“布雷登”的信箱里还真有一封信——这种信曾经被小说家们称作“秀美的信函”;换而言之,信封上染的是淡紫色,还镀着金色的毛边,信封上的地址是漂亮的女性笔迹。帕克取出信,塞进衣袋,准备附上便笺到早上寄给温西,然后走上二楼。他在二楼关掉了前厅灯,前厅灯跟楼道灯一样,都是双路开关,接着他又上到了三楼。三楼有三号公寓,他家的起居室、餐厅和厨房都在这一层。他在这儿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并不怎么想喝汤或者吃三明治,这个决定对他本人而言相当不幸。他关掉楼下的灯,又按下了通往顶楼的楼道灯开关。灯却没有亮。帕克抱怨了一句,不过并不吃惊。楼道灯由房东负责,房东有个吝啬的习惯,安装便宜的灯泡,用到灯丝烧断为止。因此,他疏远了和房客们的感情,他们浪费的电费都超过了房东在灯泡上省下的钱,可他就是那样的人。帕克对于这段楼梯的熟悉程度,就如同他对房东习惯的程度一样;他摸黑向上走去,没有划亮一根火柴。
事后他并不知道,究竟是这个小意外多多少少唤起了他职业潜意识的警惕,还是呼吸或移动所造成的细微动静在最后关头给了他警告。他手中拿着钥匙,正要插进锁孔的时候,突然下意识地向右一闪,就在那一刹那,足以致人于死地的狠命一击砸向了他的左肩。他转身正要与黑暗中的歹徒扭打,却听见锁骨断裂的声音,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想的是:“我要是没有躲闪,我的圆顶高帽就能挡住击打,锁骨就不会断了。”他右手摸到了那人的喉咙,可是却有厚围巾和竖高领的保护。他挣扎着想用手指插进这层保护,与此同时,他感觉第二下打了过来,便赶紧拖着半残的左臂闪开。他听见那名男子气喘吁吁地骂了一声,然后便突然放弃了反抗,他还没来得及松开手,便向前一栽,这时对手的膝盖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肚子,打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摇晃着身子,对手的拳头又砸在了他下巴上。在他脑袋撞地失去知觉前的最后几秒钟里,他想到了对方手中的武器,便放弃了希望。
很可能是被击倒在地的过程救了他一命。倒地的响声惊醒了玛丽女勋爵。她躺在床上愣了一下,心中很纳闷。然后她想起了睡在隔壁的孩子们。她打开灯,同时大声叫喊,问孩子们是不是没事儿。没有听到回答。她跳了起来,迅速披上晨衣,跑进育儿室。孩子们安然无恙。她站在那儿困惑不解,心想那个响声是不是自己在做梦。这时她听见有人急速跑下楼梯的脚步声。她跑回卧室,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左轮手枪——这把手枪一直放在那儿、并且上了子弹——然后一把推开通向楼梯的房门。她身后照来的灯光正好让她看清她丈夫缩成一团的身子,她被眼前惊人的场景吓得目瞪口呆,却听见临街大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
“你应该做到的,”帕克先生不悦地说,“不是为我操心,而是冲到窗口看一眼这个跑上大街的家伙什么长相。”
玛丽女勋爵对这样不近情理的言论只是宽容地笑笑,然后转过身对她哥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