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往221号B(第2 / 2页)
我注意到他直接称呼我的姓而没有带上我的头衔,这意味着我俩之间的关系已达到了某种友善的阶段。我也不由自主地回报他,说道:“要是我们把这个事件中超自然的部分剥除,福尔摩斯,那我们还剩下什么?有四个人以仿佛极为相似的方式死在伦敦的一角,而这地方人口过度拥挤,充满了疾病和腐败。我依然确信,这不过是一个悲惨的巧合罢了。但话又说回来,斯坦弗和所有这些事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你还没听完整件事,”福尔摩斯说道,“好好听着,耐心一点,然后再下结论。”
“那又怎么了?”
“尸体缩小得这么厉害,难道不会让你觉得奇怪吗?尤其是人们都说西蒙死前不久时身体状况还挺不错。”
“我们只有一两名当地居民的证言可以证明这一点。此外,你的描述十分精确,不符合这位记者在文章中展现出的低劣的写作水平,也不符合刊登这篇文章的报纸的习性。就拿这句‘恐惧的表情’来说吧,这其实是人们在提到尸体时常常会出现的错误描述。我本人就曾经见过不少死尸,它们脸上的表情正可以被描述为‘惊恐’,然而我知道他们是平和地在睡梦中死去的。嘴巴张开是死后僵直的正常副产物,有时候确实会给人以一种在号叫的印象。此外,干燥也会令皮肤紧绷,让尸体在死后收缩,并导致嘴唇张开,牙齿露出,眼睑上翻,双眼睁开。相信我,很多在外行人看来似乎代表着死者在临终时见到了恐怖场景的状况,其实都很正常,不过是腐烂分解过程初始阶段的表征罢了。”
“我得向您的专家意见低头,医生,”福尔摩斯说道,“我猜文章最后两段的内容,您是不赞同的了。”
“对于这一点,”我回答道,“关于这阴险的‘移动的暗影’,很容易就能把它当作纯粹的迷信奇谈而放到一边,不加理会。”
那篇文章的标题很短——《又一具消瘦尸体被发现!》:
十一月三日清晨,迎接伦敦塔林街居民的是一幅令人震惊的可怖景象。在这条大道通往一所公寓的小路后的院子里,人们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他满是褶皱,枯瘦萎缩,仿佛遭受过极大的饥饿。亲眼见到这具尸体的四邻很快认出了他的身份,正是常常在附近游荡的犹太流浪汉,绰号“傻子西蒙”,其他名字却不为任何人所知。
据推测,西蒙的死因是长期缺乏食物导致的心力衰竭。考虑到他一直四处流浪,未能找到足够挣钱的工作,这一点有其可信之处,但又据可靠消息,有人声称就在几日前见到他时,他的健康状况还相当不错,而且就一个长期处于贫困之中的人而言,似乎还相当强壮,这是因为当地有个同样是以色列人的面包师,极为慷慨地时常接济他面包之故。
至此,在这片地区已有四具尸体呈现出这种极度消瘦的状态了。更重要的是,这些死者脸上的表情让人十分不安,不止一名目击者将之描述为“惊怖”。
除肉体上的极度消瘦之外,这些受害者彼此之间似乎未见任何有联系之处。然而,人们或许不禁要问,是否这些死亡事件与沙德维尔地区,尤其是凯博街、圣乔治街和坎农街上的奇怪“暗影”有关。过去的几个月里,这片地区的居民纷纷表示,曾经在夜间见到一片片的黑暗以一种极为反常的方式移动,不小心与之过于接近的人,都会产生恐惧与乏力之感。考虑到它们在目击者之间造成的影响都极为类似,以及人们对所谓“暗影”的各种描述,不管这些故事听起来有多离奇而令人难以置信,都让人很难忽略它们。
“我觉得你这番声明中带有一定的犹豫。”
“不,不。你错得离谱。”
“是吗?”他怀疑地看着我,“‘很容易就能……’,这种表述很难说是彻底否认。它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你在说自己想说的话,而像是在说你觉得我应该听从的话。”
“那我只能说你曲解了我的意思,真是令人遗憾。”
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点了点头。“我不该强调这一点的。刚开始,我和你的观点一样——就像你说的,这纯粹是迷信奇谈。伦敦东区那片地方,本就是传说和变幻莫测的小道消息的孳生之地。吸血鬼在屋顶上狩猎,幽灵在曾经吊死过罪犯的十字路口飘荡,双眼如同在燃烧一般的人形生物仿佛袋鼠一般地跳跃着,都是这种胡说八道。感觉就好像有些人的生活缺了一点儿幻想就不完整了似的,而你手中正拿着的这类报纸,又让人们对这类头脑不清的鬼话更为热衷,这一点只要看看它们日益增大的发行量以及它们给这类内容越来越多的版面就能知道。不,这个世界对我们而言已经够大的了,华生,”他以总结的语气收尾,“不需要再有什么幽灵出现。”
究竟上述“暗影”是不是一个游荡在沙德维尔的街道及周边地区的恶性影响因素,是不是它们剥夺了当地住民的生命?我们目前所能做的,只有推测。
在这篇文章边上,附有一张图,以娴熟的技巧勾勒出了“傻子西蒙”的尸骸看起来的样子。画家画的是他的骸骨,仿佛一团被破布烂衫包裹的树枝,同时也没忘给他添上“惊怖”的表情。与他相同的表情,甚至相同的姿势,也在背景中的一小群旁观者身上出现,他们的双眼和嘴巴大张,仿佛处于一种食尸鬼般的入迷状态,又仿佛惊恐到了几近晕厥的地步。
“怎么说?”福尔摩斯说道,“你了解到什么了?”
“我个人觉得,这文章讲述的不过是晚秋寒冷的夜里,一个流浪汉被冻死了的普通悲剧罢了。‘傻子西蒙’的体质不可能很好,因此他因为心脏骤停而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可以很确定地说,每一天晚上,在这片土地上的任何地方,都可能会有像他这种情况的人死去。”
“这一点我同意,但他死时极度消瘦又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