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 / 2页)
我放下空杯子,野蛮地把床上的一切扯了个稀巴烂。
这一次,公寓楼的大厅是空的。盆栽棕榈树后面并没有拿着枪的人对我发号施令。我坐电梯到了我住的那层,伴着某扇门后面的收音机传出的低柔曲调,在走廊里前行。我需要喝上一杯,迫不及待。进门后我没有打开灯。我直奔厨房,可走到三四英尺开外时我停住了。有什么东西不对劲。空气里的什么东西,某种味道。百叶窗放下着,街上的灯火从窗户两侧漏进来,屋里的光线很昏暗。我静静站着,侧耳细听。空气里的味道是香水味,浓重得令人倒胃口。
<a href="#w001">[1]</a>Highball:用威士忌或白兰地等烈酒掺水或汽水加冰块制成的饮料,盛在高玻璃杯内饮用。
我再也无法忍受她待在屋里了。她骂我的话只会让我想起那些东西。
“我敢说你连我怎么进来的都猜不到。”
我慎重地说:“我给你三分钟穿上衣服离开这儿。如果到时你还不走,我就要赶了——扔你出去。就现在这副样子,光溜溜的。再把你的衣服扔进走廊,堆在你屁股后面。赶紧——开始吧。”
我走到落地灯前,按下了开关,回到原处关掉顶灯,重新穿过房间,走到牌桌前看着台灯下的那盘象棋。棋盘上是个困局,只能走六步。就像生活中的许多困局,这棋局我解不开。我落手拿起一个“马”走了一步,随后扯下帽子脱下外套,随便一丢。在此期间,床上的轻柔笑声始终没停,那声音让我想起一所老宅墙板后面老鼠的窸窣声响。
她牙齿打起战来,嘶嘶的声响又刺耳又凶残。她一甩腿下了地,伸手够床边椅子上的衣服。她开始穿衣服了。我看着她。她用对一个女人来说僵硬笨拙的手指打理着,但动作很迅速。没过两分钟她就穿戴好了。我掐表计时了。
我把两杯酒搁在牌桌上,自顾坐好,又点了一根烟。“尽管穿。我不看你。”
我话都出口了:“关于那根大拇指——”可她还是比我快。我不必提醒她的。她从脑袋后面抽出右手,一边开始吮吸大拇指,一边用圆溜溜的眼睛顽皮地看着我。
我转过头去。这时我听见那嘶嘶声又来了,非常急促、刺耳。我吃了一惊,赶紧重新向她望去。她赤条条坐在那儿,两手撑着床,嘴巴张开了一点,她的脸犹如剔净了肉的白骨。那嘶嘶声从她的嘴里喷涌而出,仿佛跟她毫无干系。她的眼神虽然空洞,但背后隐藏着某种东西,是我从未在女人眼里看到过的。
她傻笑着。“你很可爱,对吗?”她说。
接着,她的嘴唇动了,非常缓慢而小心,仿佛那是两片人造嘴唇,得靠弹簧操控。
“我不可爱吗?”她说。
她站在床边,手里的绿色提包紧贴着一件毛边镶边的外套。她的头上歪戴着一顶潇洒不羁的绿帽子。她站了片刻,朝我嘶嘶吐气,她的脸依旧像是剔净了肉的白骨,她的眼睛依旧空洞,却充盈着某种狂野的情绪。她快步走向门口,打开门出去了,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看。我听到电梯摇晃着动了起来,在电梯井里滑行。
折叠床放下来了。上面有个什么东西在咯咯笑。一颗满头金发的脑袋陷在我的枕头里。两条裸露的胳臂向上屈起,手掌紧扣在那颗金发脑袋的顶上。是卡门·斯特恩伍德仰面躺在我的床上,正朝我咯咯笑。她那一头秀发在我的枕头上铺开棕色的波浪,宛若出自能工巧匠的设计。她蓝灰色的眼眸凝视着我,跟往常一样,还是让人感觉那目光是从照相机镜头后面射出来的。她笑了。她又小又尖的牙齿闪着光。
我走到窗前,拉起百叶窗帘,把窗子敞开。夜晚的空气飘进来,那股污浊的甜腻里依然滞留着汽车尾气和城市街道的味道。我伸手取来酒,慢慢喝着。楼底下的公寓大门自动关上了。静谧的人行道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不远处有辆车发动了。随着齿轮粗粝的撞击声,车子飞快驶入了夜色中。我回到床前,低头看着它。枕头上仍然留有她脑袋的印记,被单上的压痕则依稀现出她那具小小的邪恶躯体。
四下没有声响,全然没有声响。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我看到房间另一边,有些原本不应该在那儿的东西出现在我面前。我往后一退,伸出拇指摸向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灯。
“噢,以前在桌球房里认识的一家伙。”
她骂了我脏话。
“他是谁?”
我不在乎。她叫我什么,随便谁叫我什么,我都不在乎。但这屋子我总得住。我只有这么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这屋里有属于我、能勾起我思绪的一切,所有过往,所有聊以代替一个家庭的东西。不多;一些书、照片、收音机、棋子、旧信件,诸如此类。没了。可它们装着我所有的回忆。
我抽出一根烟,眼神空洞地看着她。“我敢说我猜得到。你从钥匙孔里钻进来的,就像彼得·潘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