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3 / 4页)
“不,”我说,“我其实并没有那样想。哪怕是发现艾迪好像对那天我俩在这儿的谈话一清二楚的时候,也没有。”
他开口说起话来,可我打断了他。“就算是那样,您在乎的也不是您的钱。甚至不是您的女儿。您多少已经放弃她俩了。您的自尊心依然很强,不甘被当成笨蛋耍——而且您是真的喜欢里根。”
“是的。”
“是的,”我说,“合乎道德。”
“但这并不是说我认为艾迪·马尔斯弄死了里根,或者他有任何这么做的理由,退一步讲,就算他有理由,也不见得会这么做。我只是觉得他知道一些相关的事情,而这些事情迟早会大白于天下。把他妻子藏在里阿利特很幼稚,但一个爱耍滑头的家伙会把这种幼稚视作聪明。昨晚地方检察官问完他话之后,我把他叫到了这里。他对一切供认不讳。他说他认识的卡尼诺就是个可靠的保镖,所以他才雇用他。他不了解他的兴趣爱好,也不想去了解。他不认识哈利·琼斯。他不认识乔·布罗迪。他当然认识盖革,但很肯定地说不了解他的生意。这些你大概都听过了。”
他又睁开了眼睛。两道犀利的黑光从那张死人脸上猛地射出来,叫人心惊肉跳。“我可能不太明白。”他说。
我一言不发。他突然向后一晃脑袋,吐出烟来,看了看烟斗的咬嘴,说道:
“听他们说是很不错的姑娘。不像是个会干坏事的人。”
“这回答不了我刚才的问题吧?”
“我不知道。他们没有扣下她。我们做了三次陈述,一次对王尔德,一次对警察局长办公室,一次对重案组。他们把她放了。之后我就没见过她。不过我也没指望能再见她。”
我点点头。“是的。回答不了您刚才的问题。我可能只是不愿承认我在凭直觉办事。那天早上我在外面那间兰花暖房里见完您,里根太太把我叫去了她屋里。她好像认为您雇我是为了找她丈夫,她好像不太乐意。不过她透露了‘他们’在某间车库里找到了他的车。所谓‘他们’,只可能是指警察。所以警察肯定掌握了一些相关的情况。如果确实如此,那这案子就该归失踪人口调查局办。当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您报的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或者他们究竟是不是因为有人报案才发现有辆车被遗弃在车库里。不过我熟悉警察,知道只要他们掌握这些情况,就会进一步有所了解——尤其因为您的司机恰好有前科。我不知道他们还能挖掘出多少情况。这启发我想到失踪人口调查局。那天晚上我同王尔德先生在他家详细谈到了盖革和一些别的事,他当时的举止令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我俩单独待过一分钟,他问我您是否对我说了您在寻找里根。我说您告诉过我您希望知道他的下落,他是否安然无恙。王尔德嘴唇一抿,样子有点奇怪。这么一来我就全明白了,好比他明确说,‘寻找里根’的意思是用警方的力量来寻找他。就算在那个时候,我还是尽力以‘不告诉他任何他还不知道的事情’这一原则同格里高利上尉接触。”
他把烟丝敲了出来,深沉地低头凝视着。“那姑娘怎么样了?”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或许吧。失踪人口调查局的头头可不是个空谈家。他要是只会空谈,也到不了那个位子。是个非常聪明伶俐的家伙,偏偏要装糊涂,让人以为他是个厌倦了工作、对上级唯命是从的中年人——一开始,这一招他屡试不爽。但我可不是在跟他玩挑棒游戏。在我这行里,免不了要经常虚张声势。不管我对一个警察说什么,到他那里总是要打折扣的。而对那个警察来说,我说什么都区别不大。雇我们这行的人干活,可不像雇一个洗窗工那样,只要指着八扇窗户对他说:‘把它们洗干净就完事了。’您不了解为完成你托付的工作我得经历、克服和遭受多少。我有我做事的方式。我尽全力保护您,我也许会打破一些规矩,但我之所以打破它们是为了您好。客户至上,除非他心术不正。即便那样,我也只会把工作交还给他,为他保守秘密。毕竟你没有叫我别去找格里高利上尉。”
“我是个警察,”他说,“只是个普通的警察。人还算正直。在一个丧失了格调的世界里,你也只能期盼一个人保持这么点正直了。今天早上我叫你过来,主要就是因为这个。我想让你相信:身为警察,我希望看到法律获得胜利。我希望看到艾迪·马尔斯那种衣冠禽兽被关进福尔森监狱,在采石场里弄断手指甲,还有那些在贫民窟长大的穷苦恶汉,犯过一次事蹲了大牢,从此可以改过自新。这些是我希望看到的。你我都活了太久,久到不相信这样的景象有朝一日会出现在我面前。不会出现在这座城市,不会出现在面积只有它一半大小的任何城市,不会出现在这广阔、青葱而美丽的国家的任何地方。因为我们根本不是这样治理国家的。”
“很难对你提出那样的要求。”他说道,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
他挑起眉毛,仿佛挑眉毛很费力似的——这把戏他已经生疏了。一时间他的额头布满褶皱,等放松下来,尽是白色的纹路。我看着那一条条纹路由白转红。
“嗯,我做错了什么?您的管家诺里斯好像认为盖革一死,整件案子就结束了。我可不这样看。盖革敲诈的方式令我很困惑,直到现在也是。我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或者菲洛·万斯<a href="#m001"><sup>[1]</sup></a>。我不会期待在警察搜过一遍的地方发现一个断掉的钢笔头,由此破获一整桩案子。要是您以为在侦探这个行当里有谁是靠干这种事谋生的,那是你对警察了解不够。就算他们会粗心大意,也绝不会看漏这类东西。我并不是说当他们放开手脚干活的时候,常常会真的看漏东西。但如果他们百密一疏,那忽略的会是相对稀松和模糊的东西,比如盖革那种人给您寄来欠条,叫您像个绅士那样掏钱——盖革,做着见不得光的生意,朝不保夕,依靠一个黑社会头子庇护,也至少得到了一部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警察的消极保护。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向您施加压力。如果有,您就会付他钱。如果没有,您则会不予理睬,等待他下一步行动。但您确实感受到了某种压力。您放不下里根。您生怕他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他当初待在您身边,对您好,只是为了做足准备动您银行账户的脑筋。”
“但你听凭格里高利上尉认为我雇你是为了寻找拉斯蒂?”
“我昨晚那几枪打得很漂亮。”说完,我斜睨了他一眼。
“是的。我想是这样——既然我确定是他在办案。”
“你在里阿利特干得很漂亮,老弟。没有试图掩盖实情。如今我们会把出处不明的子弹记录在案。有天你或许会再次使用那把枪。到时候你就受制于人了。”
他闭上了眼睛。眼皮微微抽搐了几下。他闭着眼睛说道:“你觉得这合乎道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