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日历(第1 / 3页)
听久生这么一说,亚利夫也想起在荒芜的庭院深处,红司种下的玫瑰“献给虚无的供物”冒出红疮般新芽的画面。如果没施肥,也没修剪枝叶,照理应该不可能顺利成长。但只要在红司的执念笼罩下,新芽绝对会逐渐褪色,开始散发白绿色光辉,不久便会抽出嫩叶,伸展细小绿茎,像蜂蜜般透明的棘刺闪耀出生动的光彩迅速成长,终于长成血色的花蕾。在风中摇曳的这朵花,就是全世界仍无人培育出的“发光玫瑰”。可是,在花朵傲然绽放的那一天,莫非也正是红司的预言成真,“杀人轮舞”告终的一刻?
一想到为了让这么一天来临,玫瑰根须爬行于腐土之间,绿茎不断吸收养分的情景,让亚利夫有了某种领悟;亦即,所谓植物开花的理所当然现象,实际上却孕育了极端残酷的意义。
久生仿佛也忘了自己说过的话,静静站立在熟悉的坡道上,为了昏暗中掠过鼻尖的一抹甘甜芳香,叹了一口气。“这个时节,到处都能闻到沉丁花香。”
出来迎接的牟礼田肩背微缩,神情黯郁,脸上甚至可以清楚见到翳影。让两人进入客厅后,立刻向他们介绍已经抵达的一位客人。
这是个身材瘦削的少女,怎么看都还是个女学生模样,散发肥皂香气的脸颊酡红,露出辩解般的微笑。“我是月原伸子,今天是为了阿蓝的事来找大家商量。”
二月二十八日晚上畸形的红色月亮在笑什么?目前,冰沼家的人已经非常清楚,也就是“冰沼家杀人事件”并未结束,反而朝正确的方向一步步前进。然而,这次鸿巢玄次的突然出现与死亡,到底又该如何解释?凡此种种,绝非这些业余侦探所能掌握。若说是同一个凶手拟订的缜密杀人计划,未免太缺乏关联;但若视为连续的偶然,却又感觉背后似乎有什么黑色丝线贯穿其中。越是一一考量眩目杀人的每一个真凶、动机与行凶手法,就越感觉到这都是一些极不合理且脱离现实的突发事件。唯一确定的是,红司所构思的未完成长篇作品《凶乌的黑影》,已经不是用笔写在纸上,而是到了以尸体连缀,逐渐接近完成的阶段。直到狂人A、B、C、D的C为止,连续不断发生的“杀人轮舞”已是毋庸置疑的了,如此一来,剩下的D,也就是“痴者”之死,就必须被视为预定中将会发生的事件。
黑马庄事件经过大约一星期的三月七日傍晚,亚利夫他们再度于下落合的牟礼田家聚会。牟礼田已在电话中一一说明从相关报社得知的事件详细经过,同时又表示,希望今天讨论紧急善后的对策。虽然明知他想讨论什么,但路痴亚利夫却想不起来只去过一次的牟礼田家要怎么走。不得已,只好在高田马场车站前与久生会合,结果却又有事耽搁了一些时间,只好匆匆忙忙搭上出租车赶去。一抵达车站,就发现这位脾气善变的“红色女王”戴着土耳其玉耳环显得非常焦躁,不时在站前的阶梯上爬上爬下。
她身穿珍珠桃红色套装,斜戴同色的钟形帽,乍看有如高级住宅区的大家闺秀般温柔,可是当亚利夫从背后打招呼,她就立刻瞪眼回头,也不管一旁还有很多人,便开口大声斥责:“你到底到哪儿瞎逛去了?要我在这种吵死人的地方等十分钟,甚至十五分钟。我可还有很多事等着处理呢!知不知道?”
她把骆驼色风衣搭在小手臂上,就这样晃呀晃地穿越马路,到了派出所转角时,口气还是很不高兴。“刚才我很想自己先走!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忙碌的。十二月起,我常往冰沼家跑,结果把电台的工作都耽搁了,现在嘴角也因为火气大,都破了、干了。”
法国香颂唱片方面都还未成气候,正职的广播剧剧本也因为事件而拖延下来,难怪她会唉声叹气的。但面对这样的情况,亚利夫也一样,近来常向公司请假。事到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然而,对于今后会有何变数仍感到没有门路,因此沉默不语。
从月原这个姓氏看,她似乎就是被称为“罗娜”<a id="zhu1" href="#zs1">[1]</a>、高中与阿蓝同窗的青梅竹马恋人。如果与阿蓝并肩站在一起,怎么看两人都只像是一对兄妹。
她眨动乌黑的眼瞳,接着说:“牟礼田先生答应帮忙,因此我就不担心了。可是,我又很想见大家一面……东京大学第一次入学考是在这个月的十号,如果能和阿蓝一起参加考试,我一定会更有自信。”
亚利夫杵在原地,痴痴望着正准备离开的少女她那汗毛发光的粉颈。
“好可爱的女孩呀!和阿蓝很配,简直就像玩家家酒的一对恋人。”互相握手,送对方出门后,久生似有所感。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久生将蓝绿色手套和小皮包丢在长椅上,在一旁坐下,对不安地站立着的牟礼田说:“你总该说点什么了吧!就在大约一个礼拜前,你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鸿巢玄次这个人,也说过红司扮演被虐狂的可悲,还断言冰沼家并未发生犯罪事件,害我以为事件就要这样半途落幕了。但如今却有了这样的发展。如果你当时没刻意隐瞒,或许还来得及防止这次事件的发生……”
“别这样挖苦我!”牟礼田终于在一张沙发坐下,苦笑着回答,“我并未隐瞒,只是当时做梦也没想到真有鸿巢玄次这个人,而且还是八田皓吉的小舅子。事实上,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难以置信。我因为无法释怀,还特别向岭田医师再次求证,知道红司背上的斑痕确实是过敏性皮肤炎,绝对是医学上的问题没错,所谓鞭笞他的流氓,应该是恐怖的幻想。但如此一来,红司又是如何知道鸿巢玄次的存在?为何将日记中的虚构人物取了这个名字,甚至还设定他住在坡道上的公寓?这就令人费解了。红司自己应该不认识真正的鸿巢玄次,也不知道黑马庄的存在,所以绝对是听过什么人提及。究竟是谁告诉他,鸿巢玄次曾是水电工人的事?关于这点……”
过桥之后,久生心情似乎好了些。“若与阿蓝比较,你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因为他……”
“对了,他今天也是自己先过去吗?最近我打电话去目白,他一直不在家。”
“啊?你不知道吗?”久生讶异似的回头,“那小孩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没错。因为东京大学的入学考迫在眉睫,结果却发生这次的事件。虽然他本来就对参加考试不抱太大希望,但最近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因此感到有些失落而离家出走,现在也不知道他跑什么地方去了。前些天,苍司好像回去过目白,后来又因为B型流行性感冒发高烧,返回腰越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事实上,冰沼家已经呈现出毁灭状态了。也不知道庭院的情况如何,若只剩下红司那株玫瑰独自成长,那就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