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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灰坛的风景(第5 / 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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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标是煤气公司巨大的黑色煤气槽,现在它依旧在那里。从田中町穿过奥小路市场,往南的坡路旁就是那个煤气槽,一看到那个,就知道阿婆住的地方快到了,脚下不禁更有劲。我翻过坡道,再沿着平缓的下坡路走入园田町。这条横町略高的地方有幢石墙屋,祖母就寄住在那户人家帮佣。

到此我已束手无策,但我灵机一动,决定查阅战前的小仓市地图。正好最近坊间出版了明治、大正、昭和年间的乡土相片集《小仓》(国书刊行会出版)。不过那上面附带的地图过于简略,连街区名称都未标出。我又拜托旧书店,可是对方说手边没有这种旧地图。

那幢小巧整洁的房子里好像只有女主人一个人住,据说她丈夫是什么跑远洋航线的船长,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不过他至少问到了电话号码,于是我从东京打电话到桂昌院。住持接听后,说会帮我查一下信徒的生死簿,让我明天再来问。翌日我再打电话过去,他说记录簿上有很多姓松本的,可是没找到松本金。我把原来存放祖母骨灰的那座寺庙的地点告诉他,但桂昌院住持说,别说寺名了,就连有没有这座庙他都不能确定。

我们搬到了田中町,在重炮兵联队前面卖起麻糬。父亲负责踩脚踏式捣麻糬器,母亲则蹲在石臼旁帮忙,把捣好的整团麻糬移到撒满雪白糯米粉的台子上,祖母正在那里等着。父亲的任务到此结束,母亲还要握着麻糬团的一端,拽成一个个小团子,祖母再把小团子摊平,把搓成小球的豆沙馅包在里面后用手压平。有时父亲也会帮忙,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会换上丝质和服匆匆出门。当时他常去米谷交易所前和朋友炒白米期货。是在炒期货失败后,他才开始替人讨债的。

十二月四日早上八点,我独自从羽田搭机启程,十点后抵达板付机场。我想在祖母逝世五十周年前夕,到庙里把代替祖母骨灰坛的牌位请回来。此行多少令我感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些年来,我一次也没认真兴起过这个念头。

眼看着峰太郎对家里不闻不问,成天往外跑,阿谷的怨声越来越大。峰太郎一听就火大,索性把刚做好的麻糬聚拢,抱个满怀,统统扔进门口的垃圾桶。碰到这种时候,阿金不是眼睛看着别处,喃喃自语着:“阿峰阿谷你们都别吵了,家不和怎么能万事兴呢?”就是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今天是初一,你们就别吵了”,一边扎起袖子,把换过水的小花拿到佛坛上。

没有骨灰坛,至少要把祖母的牌位带回来,和父母一起合葬在多磨墓地。我说三四天之内会过去一趟,拜托大满寺住持先替我做个新牌位。再看看手边的地图,在清水的确有个大满寺。说到清水,我曾念过当地清水小学的前身——板柜普通小学,所以对我来说那也是个怀念的地名。

我刚上小学时,祖母总会站在教室走廊上,透过窗户看我上完整堂课。起先其他家长也这样做,可是从头到尾站在窗口凝视着课堂、动也不动的只有祖母一个人。她目不识丁,自然不懂上课的内容,全副心思都放在孙子有没有被欺负上。从四方形窗口探进身子、一直盯着我的祖母,令我感到很丢脸。

春天,祖母带着五岁的我到前面的山坡采摘山蕗<a id="zw13" href="#zhu13"><sup>[13]</sup></a>。陡峭的山坡被用作火之山炮台,围起了有刺的铁丝网,钻过去往里走能摘到比较多。

我被带往相连的主殿。之前在电话中我只提到我是松本金之孙,不过来到这儿光是这样说可交代不过去。

“草丛里有蛇啊。”她殷切地叮咛,“你可别接近蛇啊,会被咬死的。”听得久了,哪怕只是根长绳,我也会深感畏惧。

我登上石阶,眼前是寺庙的后门。本来待在方丈室的住持夫妻一见有客人来访连忙出迎。

每逢夏季,父亲都想抱着我下海,但祖母会拦着说“万一淹死了怎么办”。所以,我虽然是在海边长大,却至今仍不会游泳。不管我去哪里玩,祖母都会在一旁监视,生怕邻居小孩欺负我。

翌日,我再次打电话到大满寺,大满寺的住持说,昨天又翻过生死簿,的确有松本金女士的名字,殁于昭和六年(一九三一)二月八日,享年八十三岁,所以明年正好逝世满五十周年。对了,那天就是二月八日,我想起那张绘有死亡肖像的纸板边写的就是二月八日。终于找到了!正如我所预料的,祖母的骨灰坛早已被寺方处理掉了,现在和其他暂时寄存的遗骨一起埋在寺内的石塔下。

之前梦见祖母从“死人村”的小屋窗口探头看我的那一幕,也许就来自于这段小学记忆。

我立刻打电话到大满寺,电话是住持接的。我一向他确认以前的地址,听起来年纪不小的住持便回答:“那就是本寺啊。”他说战后政府拓宽道路时把他们赶出原来的地方,现已迁到清水。接着又补充说明他是昭和九年(一九三四)继承住持之位。虽然殁年不详,但当时在那个阴暗的家中站于棺前挥动拂尘的,应该就是前任住持。

我一边追索小学二年级的模糊记忆,一边寻找眼熟的地形。那里叫做园田町。

于是,我只好打电话到小仓的北九州市立中央图书馆。对方说这种东西应归特别资料室管理,又帮我把电话转过去。接电话的是个姓今村的人,也就是相片集《小仓》的编辑今村元市先生。今村先生当场替我查阅战前的小仓市地图,然后告诉我,我说的那座庙一定是大满寺。可大满寺这个名称我毫无印象。

出租车来到清水后便从大马路左转进入狭小坡道,四周都是住宅,尽头则是山壁。我发现这座矮丘是观音山的余脉,有座清水观音堂建在山侧,离板柜小学很近,我当时放学以后经常去那里玩耍。大满寺的标志立于崖下,此时天空阴霾欲雨,但气温适宜。

火之山的山崩是在半夜突然发生的,泥石流冲破正门的遮雨板,把麻糬店埋在土砾中,并夹带着树枝、泥土和石头直冲进睡在里屋的四人枕边。母亲把我捆在背上,父亲拽着母亲的手,祖母也在后面帮忙推,四人就这么爬到屋顶,在黑暗中仓皇逃生。狭小的屋顶下方就是海洋。这场山崩,据说是道路拓宽工程时用炸药爆破所导致的。

车子沿着站前道路往南走,不一会儿上了大马路,右转后便笔直朝西走。途中不时出现依稀见过的旧式建筑与街角,但街上的模样已翻天覆地,我连现在走到哪儿了都不清楚。如果车子开慢一点或许可以渐渐想起,但我也急着赶路。年近五十的司机面向前方,主动问我是否初次来小仓,我说很久以前曾经来过,司机一听便说:“小仓的变化很大吧?我是十五年前搬来的,后来新道路一一开辟,高楼大厦也变多了。”我告诉他从庙里出来后,我还想去另外三四个地方转转,请他到时候等我十到十五分钟。我摊开从东京带来的市内地图,上面已用红色记号标明了目的地。

一家人的生活就此改变。

从博多到小仓搭新干线仅需三十分钟。出租车司机说他知道大满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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