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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灰坛的风景(第6 / 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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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阿母最近好吗?”父亲也这么问我。我说她在鱼板店工作,他就问:“是吗?鱼板店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吗?”

小仓市东边有座形似蝙蝠展翼、高约六百米的足立山。南侧山脚地处偏僻,只有零星散布的几户农家。绕过山脚再往前走,就是面向足立山背面的一片更加荒凉的土地。我去那里的次数少之又少。

“没什么好吃的,都是把做鱼浆剩下的臭鱼拿来煮,还把大家吃剩的骨头拿来熬汤。”我说。

这阵子我老是惦记父亲寄放在小仓寺庙内、无人闻问的祖母骨灰坛。说来奇妙,起因也是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父母感情不好时父亲索性不再回家,祖母则跑到别人家当起包吃包住的老女佣,想必也是不想再待在那个犹如地狱的家。祖母和孙子也抱着同样的心情,逃到跑远洋航行的船长家里。

我试着在地图上寻找旦过桥。从紫川引水的堀川在东南方弯入民居,被称为神岳川,这是外濠的遗迹,旦过桥就是架在那上面的短桥之一。昔日人们利用连接紫川的神岳川,划着小舟进入,在河边的市场卸下鱼货蔬菜。那个市场以旦过<a id="zw5" href="#zhu5"><sup>[5]</sup></a>为名,从旦过市场笔直往北的干道就是鱼町。那座寺庙就在越过旦过桥之后,穿过鱼町和旦过市场的北角上。那个街角是南北向的鸟町和东西向的平民町交叉的十字路口,棋盘也在这一带终结。

“你阿母最近好吗?”祖母会向我问起母亲的近况。

现在的北九州市小仓区就是以前的小仓市,我买了该地的地图。棋盘式的街道依旧,只是新开出更宽敞的干线道路,将各处切割。市区中央有一条紫川,由南至北穿城而过,那条河上也新添了几座桥。以前,我住这里的时候,从北至南只有常盘桥、胜山桥、陆军桥、贵船桥这四座,现已增为七座。那条紫川的西边属于旧城址,原被第十二师团步兵第十四联队占用,现在成为市立公共设施和工厂用地。四座桥在旧藩时代连接了西侧的藩主城区和东侧的民居(也许当时的桥数更少),这片民居成为明治以后的士族区、寺区及商店街。只有领主城堡“小仓藩小笠原家,俸禄十五万石<a id="zw4" href="#zhu4"><sup>[4]</sup></a>”外围遍布禅宗寺庙,一向宗(真宗派)的寺庙不多。

“她在鱼板店工作。”我说。

通往那户人家的短坡至今仍在,模样当然变了,所以我也不太敢肯定。不过,根据我的直觉,应该就是那里。一个拎着购物袋、身穿孕妇装的家庭主妇从我站的地方经过,走上那道坡路后右转,消失了。雨已经停了,天空仍旧一片阴霾。我记忆中的画面也正是这样的角度。

我吩咐去小仓办事的次子顺便替我查一下那座庙。次子对于骨灰坛的主人来说算是曾孙。根据他回来后的报告,宝典寺和安全寺的僧人对此皆无所悉。不过附近本来还有一座东仙寺,后来毁于火灾,据说现在已和八幡的桂昌院合并,旧八幡市位于小仓西邻。次子的调查到此为止,他对从未见过的曾祖母不太关心。

上坡以后,我总是轻敲玄关的格子门。不久扎着袖子的祖母便会走出来,露出凸额宽脸对我说:“哦,你来啦,很辛苦吧,快进来!”然后把我带进后面昏暗的小房间。从田中町到园田町的这段路,以小孩的脚力来说算是相当远。

地图上标示那附近有两座庙,分别是宝典寺和安全寺。单看寺名无从判断是否就是那座庙。

祖母在那个家片刻不得休息,才刚买回零食塞给我,又立刻被女主人叫去做事。有时,她说要去附近一趟,要我在那里乖乖等着,结果过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回来。她还得打扫洗衣,简直忙得团团转。

寄放祖母骨灰坛的那间庙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想不起来。对于寺庙的外观倒是记忆犹新,甚至可以马上凭空画出精准的写生图。

祖母沉着脸点点头,却没问起父亲。从祖母最后忍不住叹息时所说的话我才明白个中原因。“你阿爸啊,还跑来这里跟我讨钱花呢。不过,这是秘密,不能跟你阿母说啊。”得知父亲让年迈的养母当女佣,居然还好意思上门讨零用钱,连我也跟着心情黯然。那年父亲四十五岁,祖母已经七十有三。

不只是因为梦见死人村,我才开始起意把祖母的遗骨从小仓取回,和父母合葬在一起的。我不知道祖父的遗骨埋在哪里,我想,应该在他过世时所在的坛浦附近的某间庙里,但事到如今已无从追索。

父亲穷困潦倒,一直寄居在廉价旅馆。有一次,他站在小学后门口,朝刚放学的我招手。我跟着他走了一段,最后被他带到附近一幢门面宽敞的双层建筑的二楼。楼梯很宽敞,二楼也很宽敞。但墙上遍布污渍,也没有纸门。地板上铺着破榻榻米,到处聚集着一堆人,或聊天或睡觉。铺着的报纸上放着炭炉锅子、茶壶之类的东西,四处散放着饭碗和茶杯,墙上挂着无数件和服,以及背上印有商号名称的短褂,墙角堆着一床床棉被。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廉价旅馆。父亲肥胖的身躯占据榻榻米中央,在一张报纸前面盘腿坐着,把路上买来当零食的枣子拿给我吃。既然那时吃得到青皮上带些黑点的枣子,想必应该是初夏。

梦中,我正在那条路上走着。绕过山脚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山林之间零星搭盖着五六栋小屋,都是小木屋。有对老夫妇正从其中一栋的窗口现身,看着我这边。哦,死掉的祖母就住在这种地方啊——我在梦中想。祖母身旁那个健壮的老人,长得跟遗照里我的祖父兼吉一样。“祖母,原来你在这种地方啊!”我出声招呼,但他们俩都不吭声。梦中没有鲜艳的色彩,一切都像梅雨季节的天空般阴沉。我打量着四周,暗忖原来死掉的人都居住在这种地方。祖母把手搁在窗边,像是要探出身子般定定地凝视着我这边——就是这样的梦。

说是暂时寄放,却早已过了数十年,暂时寄放成了永久寄存。那是一座小庙,难保骨灰坛如今是否仍保存在庙里。

我了解祖母的工作,所以并不觉得不公平。我最期待的就是同她一起吃午餐和晚餐。这幢房子的日式廊檐上还镶有玻璃门,这一点也让我觉得很稀奇。

说不定相关单位在进行道路拓宽工程时把那座庙移到别处去了,暂时寄放在那座庙里的祖母的骨灰坛自然也跟着该庙一起迁移了。

现在回想起来,为了跑来玩耍的孙子,祖母在女主人面前不知有多惶恐。然而,当时对我来说,那个家就好像祖母的另一个家,我甚至还会住上一晚。祖母曾把我带到女主人面前,命我向人家行礼。对方是个身材纤细的太太,祖母诚惶诚恐地缩在一旁,以前所未有的严厉态度教我如何打招呼。

我抱着这样的地形记忆,寻找地图上旦过桥往东的第二个十字路口,察看附近一带。以前的平民町已全面拓宽,安上了“小文字街”这个新路名。地图上的那个街角既没有寺庙记号也没有标出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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