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活的帕斯卡(第4 / 33页)
屋里的灯光早已熄灭,黑暗中只听得见响亮的鼾声。矢泽霎时甚至产生错觉,怀疑是否有强盗闯入对铃惠不轨,之后累得呼呼大睡。家中只有铃惠一个人,而她向来不打鼾。
森祯治郎摆出杂志记者的姿态,目送羽田志津子离去后说道。当时她对画作未置一词,但事后发现她是出于谦虚,更增添矢泽对她的好感。
虽说之前与前辈及各位同行流连酒吧之际就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喝起酒来心不在焉,但当矢泽发现怎么按玄关的门铃都毫无反应时,才真的慌了。不,打从出租车逐渐接近家门他就开始慌了。而当他发现妻子久久不来开门时,突然豁出去了,或许可以算狗急跳墙吧。总之,他怀着踹破后门回家的打算绕到后门,却意外地发现后门竟然轻轻一推就开了,原来里面根本没上锁。
可是,这种事当着铃惠的面矢泽连一个字也不敢提,万一说出来就麻烦了。她自杀未遂之后的癫狂发作,本已让矢泽双手抱头了——面对妻子的发飙行为,除了低声下气地任凭摆布,他别无选择。
“谢谢您。当然,我很乐意卖给您。”
矢泽事后想想,铃惠是否真的打算服药自杀还有待进一步确定。如果真的想死,应该不会把后门虚掩着不上锁吧。素来对门户安全紧张到神经质的铃惠,不可能半夜不锁门。她事先把后门开着,就是为了让返家的丈夫能及早发现。换句话说,她是为了向丈夫抗议才假装自杀的。
这两幅画的标价不低,不过这是画商天野仙太定的价格,也包含了他的佣金。但女客人听了价钱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当场就说要买下来。
医生接到电话、带着护士赶来大约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起先,矢泽也想过叫救护车,但他怕事情曝光后会在社会上酿成丑闻,遂把平日常去看病的医师请来。就连平时话多的医生这时也一脸凝重,替铃惠洗胃、打针做急救时始终不发一语。三十分钟后,铃惠清醒了,睁开眼睛眼珠滴溜溜乱转。先是好像很惊愕地看着医生那张凑近的脸,等到眼眸一转看到矢泽后,似乎想起自己做了什么,她猛地把脸别开。医生只简短地吩咐了几句后续要如何看护照料,然后就板着脸催促护士离开了。丑闻没有外泄。
另外,虽然事后铃惠会记得一些亢奋时的狂暴状态,但还有些事似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令矢泽不得不怀疑她是否在说谎。如果矢泽多说些细节,她有时候也会想起一些,于是又反过来指责矢泽——我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是你造成的,你要负责任!
矢泽有点僵硬地欠身行礼。
她就用这套说辞把一切责任转嫁到矢泽头上。她坚称自己绝对正常,之所以会不慎犯错都是被丈夫造的孽连累。这句话本来是铃惠从亢奋状态恢复理智后反省得出的结论,没想到从此就成了她的口头禅。
羽田志津子展唇一笑,露出亮白的贝齿,略带迟疑地询问展出的画作能不能出售。
“我会变成这样,归根究底还是你的错。”
“那么,等这次个展结束,我会请画商把画送去给您。”
那鼾声来自于铃惠。其实对被褥的感慨只有一瞬间,下一秒他已被枕边看似安眠药的瓶子吓得手足无措。那个瓶子好端端地立在离枕头约三厘米远的地方,里面空空如也,仿佛是特意为了让他看清楚似的。
女客人留下一张名片,矢泽这才得知她的姓名,她指定把画送去位于赤坂的餐厅。非得通过画商打交道,令矢泽感到有点不便。
矢泽拉开卧室的纸门,开灯一看,铃惠只铺了自己的被子,正在熟睡。换言之,没有替矢泽铺床,那块榻榻米兀自空着。矢泽从没注意到卧室竟然这么宽敞,也从没意识到一人的被铺看起来是如此的凄凉。
“看来她的鉴赏力相当不错嘛。”
“请说、请说。”矢泽感激地说,“不知您看中的是哪一幅?”
她不会用什么巧妙的理由为自己开脱,也不会指鹿为马、胡言乱语,她的态度非常直接,也很单纯。
羽田志津子返顾会场——说是会场其实只是个小地方——指出其中两幅。
照铃惠的个性,不把一切过错都推到矢泽头上她绝不会甘心。她从不承认自己有错,就算明摆着是她的错的事,也会一概归咎于矢泽。
那两幅画正是矢泽偷偷尝试的“实验”,被选中令他格外开心,同时也对这位女客人眼力之高明,能挑出不走市场路线的画作深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