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 / 3页)
看来盐月先生确实没什么钱,真令人意外。想必是他以为舅父会一直好好地活着,所以把到手的钱都奢侈地花出去了。还有,他游玩的钱全由食品公司的交际费充抵,所以公司多半也是忍无可忍了。于是政治家一死,公司就像一直在等这天似的,立刻解雇了他。
问银行借贷的事看来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丈夫如此顽固地阻拦我,我还违抗他,天知道他受此打击会变成什么样。看着丈夫的睡脸,我感到这真的是一个来日无多的老人了。他脸颊瘦削,上面似乎淤积了阴影,唇边还挂着口水。说是生病,也许只是天寿将尽了。
不过,再怎么说盐月先生对各家菜肴的味道了如指掌,那也只是一个食客的业余爱好罢了。饭馆的人看盐月先生是客,自然会夸他内行,其实心里都在冷笑吧。可怜的盐月先生却信以为真,充满自信地开起了小饭馆。地方又偏僻,生意做不起来是很正常的。
我回屋换衣,见沙纪端茶进来,就问她我外出时丈夫的情况。沙纪显得特别忸怩,于是我灵光一闪,又问我不在时是否有人来了,结果她尴尬地回答说丰子小姐和妙子小姐来过。
盐月先生当食品公司副社长的时候,靠着政治家舅舅的权势结识了很多朋友,难道这些人都没去捧场吗?舅父得势的时候,连盐月先生也备受追捧,而他又是那种性格很好的人,对朋友们也非常照顾。想不到舅父一去世,食品公司就赶走了盐月先生,这正是所谓的“翻脸不认人”啊。于是,当初来巴结的人——这些人本来就是想通过盐月先生求政治家办事,见他没了利用价值,就全都跑了。另外,盐月先生风光时照顾过的酒馆女老板和艺伎竟也没有一个人去,虽说理所当然,可也未免太冷漠了。又或者是去过一次、还了人情,就再也不去了吗?盐月先生原本是期待她们能把金主带去,或是介绍一下他的店吧。
佐伯律师给我带来了值得一听的消息。首先是热海有一家旅馆要出售,他问我要不要买。那儿的老板正在沿海大街上修建宾馆,因为资金不够,所以想把以前的和式旅馆卖掉,出价非常低。不过这个事一旦泄露给热海的同行,脸面和信用都会受损,所以只有极少一部分内部人士才知道。佐伯先生认为,我这个情况买宾馆难,但日式旅馆倒是很合适。
关于佐伯先生所说的、也许能从银行借贷一亿日元的事。
最近我每隔三天会出一次门。虽然对不起丈夫,但这也是为了规划未来的生活。丈夫赋闲在家,两个人可不能坐吃山空。丈夫也很忧心,但由于我上次提过的那个原因,他不会说出口。我觉得他好可怜。
我们一起去了那家银行,在行长室与行长见了面。行长是个头发全白、眉毛粗浓的老头。他信赖佐伯先生,所以轻易就答应了我们的申请。原以为要大费口舌,没想到竟如此简单,简直让人觉得扫兴。
——×日
我问她俩待了多久,答说二十分钟左右,而且没有上楼,是在玄关前和老爷站着说话。丰子小姐说她俩刚巧路过,所以来看看情况。我把沙纪斥责了一顿,告诉她这种事必须我一回来就告诉我。沙纪知道我和那两个女儿关系不好,所以才说不出口吧,但考虑到今后的事,还是要对她严格一点儿。
一个月前开的小饭馆无人问津,他希望我拉几个熟人过去。我回答说,丈夫现在这个情况我没法出门,请你再等一段时间。我欠盐月先生的人情,所以总是要去一次的,可现在我也没办法啊。
两人是一起来的,可见所谓的路过肯定是妹妹妙子小姐拉丰子小姐来的。我想你们何必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来呢。我一直想和你们打成一片。是你们,特别是妙子小姐,总是表现出抗拒,不肯接受我。结果连带着丰子小姐也对我态度冷淡。明明丰子小姐人还不错……我深切地觉得,继母和继子女之间的关系确实令人悲哀。
闲聊了一段时间后,行长预祝我们成功。看来佐伯先生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了。这时,行长叫来了负责贷款的部长,要我们和这个人商量具体事宜。我这边由佐伯先生代为交涉。据说事务性的手续要花两到三天时间。
沙纪说在我下午外出期间,速记员宫原素子来过,待了三十分钟后回去了。丈夫也放弃了自传,不再需要宫原小姐的速记了。沙纪告诉我,宫原小姐今天是从附近路过顺道来看望的,她对老爷的瘦表示了吃惊。比起朝夕相处的家人,丈夫的瘦在外人眼里更醒目。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让丈夫快点好起来。
一回家沙纪就说,今天老爷的情况不太好。我衣服也没换就直奔房间,一看,丈夫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气色很差。那张脸僵着,身子也一动不动,于是我就从上方打量他,担心他会不会已经停止呼吸了。可能是感觉到有人,丈夫半睁开眼睛,看了看我。不是仰起脸看,而是望着我站立的双脚。
电话里,盐月先生语声寂寥。那个豪爽的人如今却显得十分孱弱。我同情他,但光同情也不是办法。
我松了口气,问他怎么了。丈夫有气无力地说,你刚回来啊。我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嘟囔着回答说,倒也没那么严重,就是有点儿疲劳。然后丈夫又合上双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今天他的精神又差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