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畜之家(第2 / 7页)
妈妈穿的不是刚才的衣服,而是一身蓝色针织的两件套。她穿的衣服已经能说明一切了。从椅子上滑下来的父亲的尸体在房间的死角,从钥匙孔里看不到。但是,倒在那里的父亲的尸体,让平时早已见惯尸体的那两个人更加兴奋了。他们二人喘着的粗气,伴随着房间里充满着的腐臭味和毒气,透过钥匙孔向我迎面扑来,将我“击倒”。
突然间,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憋闷感,从走廊里向着妈妈的房间跑去的我,一不小心踢翻了放在地板上的水桶。水桶里没有水,因此响声非常大,传遍了整个诊所。与此同时,我闻到一股呛人的血味在那一带充斥着,随之强烈的呕吐感也向我袭来。
我对妈妈起了杀心,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而且,在那时,我感觉到自己比任何家人都要爱我的父亲。
与性格内向且神经质的哥哥,还有一看就是性格怪僻的我不一样,由纪名有着作为家里老小特有的那种天真和会撒娇的特点。换句话说,她对事物的认识偏浅而且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父亲死后,由纪名成了妈妈的姑姑家的养女。
妈妈真的没有把父亲的死告诉秀一郎和由纪名。父亲晚上经常不在家,所以不用担心他们两个怀疑什么。不过说起来,他们二人也从来就没有对可疑的事情有过怀疑,毕竟他们没有那么敏锐的感性。
妈妈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催着几个孩子赶紧去睡觉。不久之后,她就开始行动了。她给同样是新宿区私人医生兼父亲好友的木岛医生打了电话,只说了丈夫的样子很奇怪,让他快点赶过来。
悄悄从房间跑出来偷听了他们谈话的我,当然,也忍不住去偷听了那之后在诊室里发生的事情。听见像是木岛医生驱车赶到的声音,我轻轻地下了楼,向着他们作为密谈场所的诊室走去。
在深夜的诊所里,妈妈和木岛医生的谈话内容,就是我之前告诉榊原先生的那些。我在诊室的门外竖着耳朵听。在父亲的尸体旁边,他们两个人热情地聊着关于钱的事情。作为协助妈妈的回报,木岛医生要求妈妈给他一千万日元。妈妈很干脆地答应了木岛医生的要求,二人的商谈也宣告成功。
在父亲返回诊室到我发现他的尸体的这段时间,妈妈确实没有离开过她的房间一步。妈妈没有机会杀害父亲,所以,妈妈要求木岛医生帮她的,一定不是什么帮她掩饰杀人的真相,而是把父亲的自杀伪装成病死。
现在想来,也许是我对父亲的评价过高了。但是,那个时候,除了爸爸,就是像嘴里衔着小猫的母猫一样——把儿子管得死紧的丑恶的妈妈,以及躲在妈妈背后的软弱的哥哥。我在内心深处对他们简直是烦透了。
我时不时就会去诊所,找一直待在那里面不出来的爸爸玩。比起家里二层的书房,也许诊所更能让我放松下来吧。诊察时间之外,父亲经常在诊所阅读医学相关的杂志或者书籍。
即便我走进诊室,他也不会对我做出任何反应。但是,每当我偷偷看着他的时候,他总是会做出很满足的表情。我观察各式的医疗器具,爬上患者受诊用的椅子,在检查床上来回打滚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呵斥过我。父亲对于学习成绩不好的哥哥早已断念,他想让我成为他的后继者,当一名医生。
但是那天,我轻轻地打开诊室的门的时候,映入我的眼帘的,不是父亲满足地回头看着我的样子,而是从桌子前的椅子上滑落下来,倒在地板上的父亲的长长的身躯。
他的脸朝向对面,我没有看见他的表情,但是看到他的身体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状态,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死了……马上认识到这一点的我,把目光投向了桌子上面。只见一支带着针头的注射器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作为医疗器具的注射器不能被那样放置,这是我在小时候就懂得的常识。为了把这个非常事件告诉在家里的妈妈,我飞快地跑出了诊所。
自杀的话,家属是拿不到人身损害保险金的。妈妈只要向对方哭诉,如果是那样的话,一家老小就只能露宿街头,木岛医生也就不忍心拒绝了吧。不管是什么时候,妈妈的判断力总是很出色。不过,如果她把看问题的角度变化一下,在平日里像侦探一样,调查父亲和父亲周围的那些人,应该会更加有用吧。
不过,妈妈的作战可不只是装装可怜和收买人心。是的,一种老套的会让人笑掉大牙的简单直接的方法——色诱。
有一点我没给榊原先生讲过,那就是北川诊所其实是在昭和初期建成的木制建筑。从大街上看它的正面,会发现墙上满是爬山虎,很有古时候医馆的那种风韵。和外观一样,内部的构造也是怀旧的昭和风样式,完全可以用它来给古风电影当拍摄取景地。当然,诊室的门也是木制的推拉门,门上有一个很大的钥匙孔。现在这种样式的门已经很少见了。
能听清诊室内的对话,多亏了这个大大的钥匙孔,而且它的高度也正好是小孩子的脸可以碰到的。最初我把耳朵紧紧地贴在钥匙孔上,突然间二人的对话中断的时候,我就把耳朵移开了。当然,透过钥匙孔是可以看到诊室里面的情况。
透过钥匙孔看到的那扇厚厚的大门里的世界,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水井一样,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从那个小小的视界映入我眼帘的是,商谈成立之后,在木岛医生挺着的如太鼓一般的圆滚滚的肚子上蹭来蹭去的,妈妈细长柔美的身姿。
妈妈倒是很冷静,估计她想到了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吧。听完我说的话,她也没急着跑出去,而是跟着我到了诊室。进了诊室之后,她没有对父亲说话,直接就去诊他的脉,然后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基本已经可以确定父亲是死了。妈妈一点也没有惊慌失措,我对此倒是也没有感到不可思议。真正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那之后的故事展开。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之主突然死亡。那样的死法,还是会让人觉得这并非是自然死亡事件。我当时脑子想的是,救护车和警车一路鸣笛飞奔,集结到诊所门前,以及楼上楼下的人们喊叫声不断的场面。
但是,认真检查了桌子上的注射器,把可疑的药品容器看了又看之后,妈妈没有给任何人打电话。
“千万别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当然,秀一郎和由纪名也不行!”
用吓人的声音命令完我之后,她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