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1 / 3页)
一个穿着带补丁的破旧大衣的男人停下手里的工作,站起来迎接我们。刹那间,我觉得好像认出了他,并且突然想到他的名字也很耳熟。他的脸色苍白憔悴,戴着一副很笨重的眼镜,腮帮子上的沙色胡子似乎毫无生气。我估计他四十出头,但是生活经历使他不堪重负,形成了紧张、压抑的性情,看上去很显老。他身材颀长,一双白皙的手交叠在一起。他刚才在写字,钢笔漏水了,食指和大拇指上沾着墨迹。
“是的。”我吐出这句话时,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
“福尔摩斯如果中了毒,必须立刻送到医院去。”我说。
“他在医务室里。我们的狱医特里维廉医生有许多专用房间留给危重病人。他给福尔摩斯先生做了检查后,就坚持把他搬到那儿去了。”
“中毒?”哈里曼听见我的话,问,“谁说过他中毒的话?”
我的内心深处感到一种冰冷的恐惧。这正是我一直担心的情况。“他此刻在什么地方?”我问。
“特里维廉医生确实怀疑是严重的食物中毒。”霍金斯回答,“他是一个好人,会尽他全部的力量……”
“我和狱医都给他做了检查,我向您保证,先生,他确实病得很严重。我们正要去看他。”
“这真是给我添乱!”哈里曼直起身子,“您真的确保他没有欺骗您?我今天早晨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是好好的。”
“我陪你们一起去。”
“病得很严重。”霍金斯大声说。
“我必须提出反对——”
“不知道。他十一点钟吃午饭,之后立刻拉铃求助。狱警们发现他蜷缩在牢房的地板上,看上去极度痛苦。”
我们来到了中央大楼的顶端,四个主要侧翼从这里延伸出去,像风车的四个叶片。这里肯定是一个娱乐区,地上铺着约克郡石头,天花板很高,一道螺旋形的金属楼梯通向一个环绕楼上房间的走廊。我们的头顶上方拉了一道网,不让东西丢下来。几个穿着灰色军装的人正在整理面前桌上的一大堆儿童服装。“给圣以马利医院的孩子们。”霍金斯说,“是我们这里做的。”我们穿过一道门,走上铺着垫子的楼梯。这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好像永远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了。我想到那把仍然藏在书里、带在身上的钥匙。即使我能把它交到福尔摩斯手里,又能有什么用呢?他需要十几把钥匙和一张详细地图才能从这里逃出去。
“他得了什么病?”
前面有两扇玻璃镶嵌的门。门上的锁也要打开。门打开后是一个空荡荡的非常干净的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上面透进来的天光,房间中央的两张桌子上点了蜡烛,因为光线已经昏暗。这里有八张床,四张一排,床单是蓝白条纹相间,枕套是条纹棉布。这个房间使我立刻想到了以前在军队时的医院,在那里,我经常看着人们以战场上的军人应有的坚忍,无怨无悔地死去。只有两张床上有人。一个是皱巴巴的秃顶男人,我看出他的眼睛已经在凝视着另一个世界;躺在另一张床上的蜷曲的身影个头太小,不可能是福尔摩斯。
“很抱歉地告诉您,他今天早晨病了。虽然他被指控犯有非常严重的罪行,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们尽一切可能地向他提供了适合他名望的各种条件。他不跟别的犯人关在一起。我亲自去看过他几次,并有幸跟他交谈。他突然发病,也即刻得到了治疗。”
我们刚要离开,后面就出现了动静。一个我十分熟悉的人出现了,他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不知道哈里曼巡官有没有得知我来的消息,他看上去似乎没感到意外。实际上,他的态度非常淡漠,靠在门框上,心不在焉地盯着自己中指上的一枚金戒指。他像平常一样穿着一身黑衣服,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手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霍金斯?”他问,“夏洛克·福尔摩斯病了?”
“福尔摩斯先生是我的犯人,是我调查的对象。您尽管提出反对,但我必须坚持原则。”他恶毒地微笑了一下。霍金斯看了我一眼。我看得出来,他虽然是个正派的人,但不敢提出异议。
“没问题,华生医生。我就等着带您过去呢。”
我们三个一起往监狱深处走去。我当时心烦意乱,具体细节已经记不太清了,总的印象是厚重的石板路;沉重的大门丁零当啷地打开,又在我们身后丁零当啷地锁上;带栅栏的窗户又小又高,根本看不见里面;还有门……那么多的门,一扇紧接着一扇,一模一样,每扇门里都囚禁着人类苦难的一个缩写。监狱里热得令人惊讶,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是燕麦、旧衣服和肥皂混杂在一起产生的。我看见每个交叉点上都有狱警在站岗,但没有看见囚犯,只有两个十分年迈的男人提着洗衣篮蹒跚走过。“有些在活动场上,有些在踩踏车,或者在麻絮棚里。”霍金斯回答了我脑海里的问题,“在这里,每天很早开始,很早结束。”
“我必须立刻见到他。”我说,“我也是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