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1 / 4页)
“能再给我一点儿白兰地吗?”我又给他倒了一杯,这次他略微端详了一下酒杯。“鸦片。”他说,然后一口把酒喝干,“那就是我的秘密。我有鸦片瘾。以前吸鸦片是因为喜欢,现在是离了它就活不下去。
“我的故事是这样的。我暂时把妻子留在查塔姆,等我在沙德维尔安顿下来,找到住处再说。那里离我新的工作地点比较近。您知道那片地区吗?住着水手,那是不用说的,还有码头工人,有中国人、东印度人和黑人。哦,五花八门的人混杂在一起,有着许许多多的诱惑——酒吧、舞厅——骗取每个傻瓜的钱。我可以对您说我很孤独,想念我的亲人,也可以说自己太愚蠢。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十二个月前,我第一次付了四便士购买那颗从药罐子里拿出来的褐色小蜡丸。当时那个价钱显得多么低!我又是多么无知!它给我的快乐超过了之前体验过的一切。我觉得似乎从未真正生活过。我当然又去买了。开始是过一个月,后来是过一星期,然后变成了每天,很快,似乎每个小时都得去那儿。我再也没有心思考虑工作的事了。我出了差错,受别人批评的时候,我大发雷霆。真正的朋友都离我而去。那些狐朋狗友怂恿我越抽越多。过了没多久,雇主发现了我堕落的状态,威胁要解雇我,但我已经不在乎了。对鸦片的渴望占据了我生活的每分每秒,就连现在也不例外。我已经三天没吸一口了。把赏钱给我,让我再一次沉醉在那遗忘的迷雾中吧。”
“我想要一杯甜酒。”他回答。
“我们没有甜酒。白兰地怎么样?”福尔摩斯朝我点点头,我在一个玻璃杯里倒了许多,递给了他。
那人一口喝光,脸上有了一点儿血色。他坐了下来。“谢谢您。”他说,声音粗哑,但很有教养,“我是来领赏的,我本不应该来。跟我打交道的那些人如果知道我上这儿来了,肯定会割断我的喉咙,但是我需要钱,这是关键。二十英镑能让那些魔鬼暂时远离我,这就值得伸出脖子去冒险。钱在这儿吗?”
“听了您的情报之后,我就把钱付给您。”福尔摩斯说,“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您是……”
“您可以叫我汉德森,这不是真名。其实叫什么名字无关紧要,您知道,福尔摩斯先生,我必须小心谨慎。您登出启事追查‘丝之屋’的情况,从那时起,这座房子就受到监视。每个来往的人都会被记录下来。说不定哪一天,就有人要求您提供所有来访者的名字。我是把脸遮住了才敢踏入您的房间。我的身体同样不愿暴露,希望您能理解。”
“哈,华生!看样子,虽然我们把诱饵撒向了未知的水域,可能也会有鱼上钩呢!”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福尔摩斯这么说道,他穿着晨衣站在我们房间的窗前,双手深深地插在口袋里。我立刻走到他身边,望着下面熙来攘往的贝克街。
“你指的是谁?”我问。
“你没有看见吗?”
“我看见了许多人。”
“但是您仍然需要告诉我们一些您的情况,我才会把钱付给您。您是一位教师吗?”
“何以见得?”
“您的领口有粉笔灰,而且我注意到您的第三个手指内侧有红墨水的痕迹。”
汉德森——看来只能这么称呼他了——笑了一下,露出参差不齐、布满污垢的牙齿。“很抱歉,我要纠正您,实际上我是一个海关港口稽查员,不过我确实要用粉笔在要卸船的包裹上做标记,并用红墨水在分类册上登记号码。我本来在查塔姆的海关工作,两年前来到了伦敦。原以为换个地方对我的事业发展有好处,没想到这差点儿把我毁掉。关于我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出生在汉普夏郡,父母仍然生活在那里。我结了婚,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妻子了。我是个倒霉的可怜虫,我不愿意把自己的不幸怪罪到别人头上,我清楚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更糟糕的是,我再也无法回到过去。我会为了您的二十英镑而出卖我的母亲,福尔摩斯先生。没有什么我不能做的。”
“那么您堕落的原因是什么呢,汉德森先生?”
“没错。这么冷的天,很少有人愿意驻足。但是有一个人这么做了,在那儿!他正朝我们这边看呢。”
福尔摩斯所说的那个人穿着大衣,戴着一条围巾和一顶宽沿黑色毡帽,两只手藏在胳膊底下,因此我只看出他是个男人。他确实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似乎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往前。除此之外,看不到他的更多情况,无法准确地加以描述。“你认为他是来回应我们的启事的?”我问。
“他已经第二次从我们的门前经过了。”福尔摩斯回答,“十五分钟前,我第一次注意到他从帝国火车站走过来。接着他回来了,从那以后就几乎没动过窝。他很谨慎,不想让别人发现他。好了,他终于拿定主意了!”我们往后站了站,为了不让那个人看见我们,其实他现在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他从马路那边过来了。“他很快就会进屋的。”福尔摩斯说着,回到他的座椅上。
果然,门开了,哈德森夫人把来客领了进来。他脱掉帽子、围巾和大衣。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模样古怪的年轻人。他的脸庞和体格呈现出许多矛盾,我相信就连福尔摩斯也很难给他下判断。我说他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身体魁梧得像一名职业拳击手,然而他头发稀疏,皮肤灰白,嘴唇皴裂,这些都使他看上去苍老很多。他的衣着时髦昂贵,但是脏兮兮的。他到这里来似乎有些紧张,却以那种倨傲自信的态度看着我们,几乎显得有点儿咄咄逼人。我站在那里等他开口,因为我仍然拿不准面前的人是一位贵族,还是一个社会最底层的恶棍。
“请坐吧。”福尔摩斯用十分和善的口气说道,“您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我可不愿意让您感冒。来点儿热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