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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城(第2 / 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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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想让孩子干这行,”吉米·瑞安后来告诉我,“你总是希望他们能找个坐办公室的活计。”

后来,瑞安在工房里脱靴子时跟我说:“你知道吗,我爷爷当年就是干这行的。”他把靴子并在一起,接着说:“他是1922年从英格兰来美国的。起初是在荷兰隧道里干,后来二号隧道开工,他就过去了。二号比一号的规模还要大。真的很惨。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

“让他们上天堂吧,”一名沙猪回应道,“让他们上天堂吧。”

“好多年以前就是子承父业了,”一名沙猪告诉我,他的父亲当年跟乔·瑞安一起工作过,“爸爸拉儿子,哥哥拉弟弟,表亲拉表亲。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说,这里真是英雄不问出处。有案底也没关系,只要能待在底下干就行。”

牧师念出死在隧道里的二十四人的名字时,瑞安跪在了长凳前面。“主啊,请赐福于他们吧。”牧师说道。葬礼结束后,瑞安等人去了街道另一头的一家爱尔兰酒吧。“我爸爸就在里面,”他说,“他坚持到了1999年,然后死于矽肺病。”

尼克·瑞安的胸口剧痛,四肢僵硬,牙龈出血,还得了沉箱病。1937年,全家到处都要用钱的尼克·瑞安带着十八岁的儿子乔下井了。“我爸就是这么学会在地底下生存的。”吉米·瑞安回忆道。

“我叫约翰·瑞安。我记得你见过我爸爸。”

迄今为止,这都是三号隧道工程中最严重的事故之一。后来巴特勒的整条腿都没保住。瓦德曼的腿骨和髋部断了,六根肋骨粉碎性骨折,头部也遭受了重创。瑞安的前额和下巴缝了一百二十针,一条腿的膝盖骨碎了,六根肋骨骨折,双肩脱臼,花了八个月才恢复过来。我问他为什么要回来工作,他的回答是:“我是沙猪。我就认这一点。”他再也没去过事故现场,话也越来越少。“这场事故把他的生命力带走了,”另一名沙猪说,“那股子劲头。”

“他们担心,要是继续转的话,整个系统都会完蛋。”沙猪工会的业务经理人小理查德·菲茨西蒙斯说道。

“他们别想给我弄什么心理治疗,”瑞安告诉我,“别想进我的脑子。”

在井底,一根长长的铜杆从隧道里伸了出来,末端有一个转轮,作用是控制管线内部直径六英尺的阀门。但是,工程师们使劲转动手柄时,转轮颤抖着开裂了。“它承受的水压太大了。”瓦尔德说。

瑞安回到工作岗位不久,就注意到父亲的呼吸困难。“他每走三十英尺就得停下。”瑞安说。后来,乔·瑞安开始往外咳黑色的浓痰。乔去看医生时,X光显示他的肺部有阴影。他患上了矽肺病,原因是常年吸入粉尘。

“就算是大萧条期间,大部分人也不爱干这些工作,”一名与尼克·瑞安在同家工会的矿工回忆道(记录在一部口述史中),“没人想到地底下,整天拿着铲子干活,然后到压缩气室里面去。我们这些人很不好对付,领导作风必须铁腕……他们会跟你讲,要么干要么滚。保险精算师会告诉你,活下来的都是最强壮的。”

一个小伙子站在第36街和第一大道的路口处,旁边就是一个隧道作业井。他个子不高,胳膊结实,比起爸爸,更像他爷爷。他二十八岁了,脸上还没有留下沙猪的深深印痕。他的脸宽大直率,眼睛是浅绿色,红头发从安全帽前面向外伸出。

吉米的祖父叫尼克·瑞安,身材高大,肌肉发达,长着一头红发。大家都说吉米·瑞安跟他长得很像,但用吉米的话说,尼克有点“野”,话音里明显能听出来是打了折扣。尼克嗜威士忌如命,当时隧道里的工人经常喝这种烈酒。他基本没受过正规教育。跟他同辈的沙猪大部分是刚到的移民,主要来自爱尔兰、意大利和西印度群岛。他们就有一套衣服,在鞋子上包上塑料袋就来上工了。供水委员会有时会把他们安置在营地里,还会教他们的子女读写,当地村民经常抱怨“这群外来的”。当时拍摄的黑白照片中,尼克他们队站在隧道里,头上摇摇欲坠的岩层只有几根木头撑着。尼克·瑞安戴的不是安全帽,而是有点像牛仔戴的那种帽子。1936年,尼克加入的“本地147协会”的一次早期会议纪要显示,会上警告大家,不要带手枪下井。

其他沙猪都叫他“吉米的儿子”,但是他不像父亲那样寡言。“你从来不知道上面在发生什么,”他谈起父亲时微微一笑,“我就爱胡说八道。”他抬起头,看着起重机把材料往井里送。“我以前觉得爸爸的脑子不正常。他受伤的时候我大概八岁。我还记得这事。他不愿意在医院里待着,自己摇着轮椅就回来了。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沙猪。我说‘老天啊,我绝对不干这个活’。”他朝井内看了一眼。“我觉得,这就是血脉吧,”他伸出手,又说了一句,“我们血管流着的泥大概比谁都多。”

自从一号隧道建成以来,纽约市用水量不断增加。到了1929年,日用水量已经比当年增加了三千五百万加仑,于是二号隧道开工了。一条从特拉华河引水的新渠建了起来。(它现在依然是吉尼斯世界纪录“世界最长输水隧道”的保持者。)又是被淹没的村庄,被挖开的墓地。

1954年,在大多数市民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几名工程师下井关闭了一号输水隧道,以检查这座已经运行了近半个世纪的设施是否需要维修。“想象一下,水龙头用了十年会是什么样,”环保局局长克里斯托弗·瓦尔德说,“这些东西已经连续工作几十年了。”

吉米·瑞安说,爸爸总是告诉他,沙猪都是死于意外。炸药炸死,触电电死,隧道塌了压死,石头、绞盘、冰柱掉下来砸死,被水淹死。脑袋被削掉,手脚断掉,气压不平衡爆掉。潜得太深死掉——可能是几百英尺,也可能是几英尺。死亡来得很快,往往也没有痛苦。

到了五十年代,纽约市对“纯净健康的水”的追求越发狂热了。这一次的触发事件不是人口爆炸,甚至不是大瘟疫,而是之前几乎没有人想到的事情。

2003年5月,周四,升天节。瑞安穿上笔挺的花呢外套,戴上领带,开车离开皇后区的家,前往布朗克斯区的圣巴拿巴教堂,参加为所有三号输水隧道施工死难人员举行的葬礼。这座石质教堂的彩色玻璃窗户可以打开,让阳光直射进来。瑞安坐着,身子前倾,外套紧紧裹住宽阔的双肩。长凳上满是人,有环保局局长克里斯托弗·瓦尔德,有工程承包商安东尼·戴尔韦斯科夫,还有几十名沙猪和工程师。“让我们为纽约市三号隧道施工过程中受伤或死去的所有人祈祷。”牧师缓缓说道。

乔比他爸爸更矮小结实,人称“红瑞安”。他总是怒气冲冲的,不认识的人还会觉得他很吓人。他背负着重担——或许还夹杂着怨愤——为了帮助有时起床太晚、赶不及上班的父亲养家,乔放弃了维克森林大学的橄榄球运动员奖学金,下井当了工人。尼克·瑞安1958年去世以后,他儿子开过一阵子加油站,不过没过多久就回到了地底——那里才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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