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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城(第3 / 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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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罗马,人们用火和水让岩石裂开,然后用马匹运走。直到掘进机发明之前,隧道挖掘方法的改进都很有限。七十年代,原型掘进机被引入纽约,当时的许多沙猪害怕它就跟害怕塌方一样。

“你能闻到吗?”吉米·瑞安问。

2月里的一天,掘进机在狭窄的隧道里组装完毕,约翰·瑞安就请我一起下井参观。隧道直径为十二点五英尺。掘进机已经推进了近半英里,我们坐着左右摇摆的轨道小车到了隧道尽头。地下水从周围的岩壁中渗了出来,在小车高速前进的过程中不断溅到我们身上。过了大概五分钟,我们突然停住了。远处有一台硕大无朋的机器,与其说像钻洞机,不如说像太空飞船。掘进机的液压引擎发出轰鸣,灯光一闪一闪的。“来吧,”瑞安朝它走过去,激动地说道,“这只是牵引车而已。”

多年以来,瑞安已经从搬运工升为了工头,也就是“走来走去的老板”,现在更是成了沙猪工会的主席,对整个团队负有很大的责任。一名同事给予了他沙猪界的最高称赞:“吉米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但是,瑞安在泥水中奋力穿行时,眼睛会从安全帽下向外瞟,有一点警惕。有的年轻沙猪刚要回忆差点丧命的往事,他就会扬起眉毛说“有些话不能讲”或者“你就爱胡说八道,是吧?”。有些人跟渔民一样,喜欢大谈海上的故事,瑞安不一样。他很少说起自己在地下的时光。轮班结束后,他就直奔皇后区的家,经常会脱下工服,换上鲜亮的高尔夫球裤,去林克斯式球场打一把,呼吸着清新的草香,挥舞着酸痛的胳膊,努力把球打进洞里。他妻子告诉我:“他从来不说隧道的事。我也不知道他在底下做什么。”

这台牵引车——包括一条往外运碎石的传送带——占据了隧道的大部分空间。隧道一侧建了一道狭窄的平台。洞里有十五个左右沙猪,碰到他们时就要让开,把脸贴在潮湿的岩壁上。越往里面走,掘进机就越像一只巨型生物:庞大的圆柱形手臂攫住岩壁,推动“大嘴”向岩石前进。掘进机的部分区域有工程师在看电脑屏幕,配备的激光器能够精确地标记前方岩石的类型。

目前工程处于初期,开凿岩石的方法和修建第一条输水隧道时差不多。用瑞安的话说就是“塞进去,炸了,然后清理”。这是一种重复的、暴力的仪式,没有日夜之分,时间的流逝早已被爆炸的震荡所取代。他们现在要把炸碎的花岗岩搬到大框里,由洞口的起重机沿着他们下井的路径拉上去,每次二十八吨。沙猪们各司其职。有搬运的,有插火药的,有打信号的,还有留在上面操作起重机的,负责把工具材料跟卷扬机连到一起的。布莱恩·索恩是一名资深的起重机操作员,他告诉我:“每个人都有一门技术。我就是放得稳。上面的人会把东西正好送到下面的人的头顶上,让下面的人放心,这很重要。如果砸到人了,你不能说‘哎呀,不好意思’,那个人可就没命了。所以,你必须做到最好。”

警报声响了,人们开始在平台上跑来跑去。“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小时候,我想当棒球运动员,”约翰·瑞安说,“后来,我就从大学退学了。有一天,爸爸来我工作的酒吧找我,对我说,‘好了,你喜欢调酒是吧?跟我来。’我以前从来没下过井。我真的害怕,实话跟你讲。”

“你觉得我们这个大工程怎么样?”瑞安问道。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我也只能靠猜,”吉米·瑞安说,“我们努力互相扶持。”

有人在碎石边上搭了一把十英尺长的梯子,瑞安靠着香烟照明爬了上去。“来呀。”他说。等我到了顶上,他朝下指了指隧道,仿佛在说:来,好好看看。我看见十几个人在朦胧的烟尘中来往穿梭。下面传来杂乱的声音:镐头奋力砸向崎岖的岩石、钻开新的插洞、桶子来来往往,还有萤火虫一样迸发的火星。五个月的爆破清理,两班轮换着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工程师与承包商精心测量最快路线,即便如此,隧道还是只延伸了两条街:从第29街到第31街。但是,站在隧道一端的顶部看着另一端,岩壁上滴着水,到处是硫黄的光,我对隧道设计总算有了一点感觉。

约翰·瑞安的曾祖父当年在隧道里干活时,一周只能赚几美元。现在,沙猪每年能赚十二万美元。虽然很多人以前都是落魄的矿工,但现在他们从工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经常身着定制西装,头发梳得笔挺,就跟银行家或者会计似的。工房主任是齐克·多诺修,毕业于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在纽约政坛颇有盛名。他左手戴着哈佛毕业戒指,右手戴着沙猪工会的指环。“要是我的左手比不上他们聪明,就用右手狠狠打他们。”他对我说。

我们回到了三号隧道内部,看着沙猪们把碎石铲出去——用瑞安的话说,叫“弄走”。就在几分钟前,他们在我眼前引爆了炸药,湿润的空气中满是烟尘。很快,一切都被笼罩在了一片稀薄的黄雾之中。这些岩石连地震都无可奈何,现在却被炸到了周围的墙壁上。有些裂为两半,露出斑驳的云母,在尘土中发出美丽的白光,其余的黑色石头就单调多了。

“没事,”瑞安说,“要开动机器了。”

“炸药味。”

掘进机咳嗽着,飞溅着,颤抖着。地表气温只有二十华氏度,而此处的气温却被掘进机加热到了八十华氏度,有些人都开始脱衣服了。又走了七十五码,我们终于抵达了掘进机的前部:一个拥有二十七个刀片的圆形巨盾,每个刀片重达三百二十磅,它们紧紧贴在作业面上,弄得底下模糊不清。刀片是液压驱动的,威力很大,噪音也很大,把花岗岩一片片地削下来,然后装到传送带上,运到碎石车里。瑞安从小就是听着前辈们的传说长大的,他说真是不敢相信“我的太爷爷只有一根破石头棍”——这是沙猪的黑话,意思就是铲子。

“闻到什么?”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小心摊开后,里面不是午饭,而是一盒万宝路。虽然烟尘已经很呛人了,他干活时还是成天叼着香烟——就像他喜欢读的老派推理小说里的侦探一样。在工友里,他似乎是独一份的。

沙猪们在逐渐地改造纽约城,而纽约城也在逐渐改造着沙猪。有些人会开着凯迪拉克和宝马来工地。约翰·瑞安已经订婚了,正准备在拿骚县买一座殖民地风格的大宅。“很多人都是冲着钱去的,”他承认,然后顿了一下,“还有兄弟情。这也是很重要的一块。”他又停了一下,好像在寻找最深刻的那个理由,然后又说:“管他呢,我就是喜欢待在下面。”

过了一会儿,他来到隧道尽头,那里放着一堆温度还很高的碎石。没挖这么深的时候,他们发现过很多东西:珠宝、武器、假牙、一箱钱币、一座殖民地时期的地牢。“下水管道里有时会看见老鼠,”瑞安说,“不过,这么深的地方就只有沙猪了。”

约翰在三号隧道干满了五年,升任工头。他目前的任务是建造纽约市最新的“大鼹鼠”,也就是一台二百三十吨重的掘进机。位置是在第十大道,就在父亲当年工作的地方。掘进机于七十年代展开试验,1992年正式用于输水隧道挖掘,已经成为了沙猪们最重要的设备,意义相当于印刷机的发明。2003年2月,最新的一台掘进机由新泽西州运抵曼哈顿,分成重量六十至一百三十吨不等的部件乘平底拖船运送,是乔治·华盛顿大桥下有史以来通过的最重的东西。接着,部件会通过一台能承受住如此大重量的专用起重机降到第30大街的作业井下。

跟这门行当的一般情况相比,瑞安算不上迷信。他不戴护身符,也不会拒绝在13号或星期五下井。但是,他从来都很警惕。现在,其他人都在说笑,瑞安却一个人站着,静静地检查墙体,确认没有裂缝,不会导致大块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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