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期(第1 / 22页)
倒是我的儿子,一下车子就不客气地朝路边尿了一泡,几十分钟的车程,沿途的颠簸,我竟然完全忽略了他的感受。
我推开小小的院门,把自行车在院落一角停好。我这才意识到,当年母亲每次回家,也是将自行车停在这个位置。只不过当年的院子里铺的红砖,现在换成了水泥,可我仍旧怀念八岁那年,因为发夹掉进砖缝里扣不出来,而被母亲责备的事情。
那时的院墙,是跟我一样高的,那时的砖房,也是很气派的。如今随着我长大,长高,成年,现在的院墙在我的眼里是低矮的,小平房也是简陋的。就像鑫鑫的作文里写道的那样,我的姥爷坐在小院里喝酒,小院里有妈妈种的丝瓜,爬上了快要倒掉的小房子。因为这篇作文我打过他,原因是我想告诉他,这间小砖房不会倒,永远也不会。
在这件事情上,我依旧我行我素,没有被任何人影响我对老家的情绪。
杜帅经常说我很固执,婆婆对我的评价则是冥顽不灵。我其实都无所谓。
所以当接到叔叔那通电话以后,我马上收起我那些矫情的眼泪,回家接上鑫鑫,骑着我那辆结婚时就跟随我的大二八,直奔向病危的父亲。
一路上,我骑得飞快,鑫鑫跨坐在自行车的后座,被颠得两条腿来回晃悠。道路两边的枯杨树,向我的身后倒去,道路两侧覆盖着薄薄积雪的麦田地,偶尔裸露出泥土本来的颜色。
此情此景,骑着自行车在这条砂石路上飞奔着的女子,还有身后驮着的年幼的儿子,跟二十五年前,那对遭遇不测的母子,是多么相像的画面啊。
作为一个33岁的女人,我最害怕的事情,便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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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确切点说,是在我八岁那年。一起不幸去世的,还有我年仅四岁的弟弟。
所以这么多年,我的唯一的最亲的娘家人,就只有我的老父亲一个人了。
结婚以后,我就搬离了二道岗村,父亲一个人守在老宅里,一晃几年过去,鑫鑫都已经八岁了,父亲也老了。
只不过这一来一回的两段路程,中间隔着二十五年的时间。
想到这儿,心底又泛起了酸楚。
我忍不住朝我右侧的远处,那个荒废多年的机井房,做了一次意味深长的瞭望。我的眼前,再次浮现出母亲看我的最后一眼。
关于那个机井房的事,我还没有跟我身后的那小子说起。我也许以后会对他说,但我想应该是我得到我想得到的那个答案以后。
二十五年后的二道岗村,已经物是人非。村里的老人所剩无几,年轻一代又都忙着外出打工,使得我最近每次骑着自行车回村的时候,村民们看到我眼神越来越陌生。我并不会因此多想,谁叫我并不是每天都生活在此。
作为一个33岁的女人,我最害怕的事情,便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所以我曾经好几次,想把我的老父亲接到城里来,跟我一起生活。可是有好几次,话说了一半的时候,我都因为看到杜帅和婆婆那两张不情愿的脸而中途放弃了。
婆家那二位的不支持,加上娘家那位的不积极,使得我的想法一直没有达成。
于是我便每周一次,或骑着我那辆大二八自行车,或搭乘客车,回到乡下去看望父亲。
“家里没有什么事,不用总跑回去。”杜帅说的。
“那破地方,你还回去干嘛?发生过那种事,想想都可怕!”婆婆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