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乎意料的退出(第3 / 16页)
“找抽是不是?哥昨个儿收了张假钱,正郁闷着呢啊。”田园捋着袖子吓唬平果,平果自然不惧,二人一拌嘴,韩同港生怕这俩货闹起来没完,一拨拉一边一个,笑着解释:“这事我们报社昨天就报道过了,是泰华汽贸的老总他妈的葬礼,牛大了,中州现在好像七辆还是八辆兰博基尼,去了一半,送葬的队伍从新郑开始,用了六十九辆车,全是好车……国产车都停在镇里没好意思到现场显摆,据说当天镇派出所不得不出动警力维持秩序,两个镇的花圈、纸秧、鞭炮差不多都被华总买空了……”
“炒作……”帅朗迸出一个词,大病初愈的脸上泛着几分自信。
“是炒作,现在什么都炒。”韩同港道,想起件事了,话锋一转道:“也不全是炒作,《中州日报》不是报道走马岗老福山一带出现大群蝙蝠聚集吗,专家指出是因为天气干旱,周边生态环境因为机场建设遭到破坏所致,不过民间传说呀,是之前这位老总请了一位民间高人催福催官招来的蝙蝠,什么‘蝠’和‘福’同音,正应了蝙蝠聚飞、万福来朝之说,那名流墓园的墓地均价已经超过二百万,现在是骂声一片呀……”
愚人节刚过,天气愈发开始热了。这一个周日,兄弟几个商量着会餐。输了四天液,帅朗终于又挺过来了,快到中午,输完了液,刚拔了针头还摁着手背,帅朗给许医生结完了账,还没走平果倒来了,进门就装模作样搀着帅朗献殷勤,帅朗笑了笑问着:“哟,不用伺候得这么殷勤吧?还迎接上了?”
“不是……田老屁在屋炒辣椒呢,呛死我了。”平果嬉笑着,俩人肩并肩,帅朗随意地揽着小平果,几个人里就数小平果看着机灵,不但人长得机灵,嘴也甜,出了诊所就觍着脸问:“二哥,我这两天可鞍前马后伺候得你舒坦了啊,你说吧,怎么报答弟弟?”
“嗯,不错……非逼着来世结草衔环去找你呀?”帅朗开了句玩笑,看着小平果得意的样子,没准儿在泛着什么鬼心思,还没等他说话,帅朗倒先噎了句:“要不这样,你不喜欢泡妞不是,哥将来转生个妞让你泡?”
小平果吓了一跳:“啊?你这是报答我,还是报复我?得,你这病好了,又开始忽悠兄弟们了,我就喜欢你生病那样子,乖得跟个哈巴狗似的,一声不吭……”
“有这么形容哥的吗?老烩面馆不想让我请你了吧?”
“看,失业了……”田园脸一拉,不幸言中了,唆导着小平果:“平果,明儿到你们装潢公司多给二哥打印几份简历,立马又要找工作……那份旧的,假文凭那个。”说着话挪着屁股一扭一歪回屋,平果噢了一声,看看帅朗的房间,摇摇头,不知道心里泛着什么感觉,也闭上了门,休息去了……
帅朗病了,没来由的病了,不是心病,而是真病,从墓园回来第二天起床晚了,浑身无力……不知道是在墓园受了点风寒还是换季天气干燥的原因,浑身发烫,应该是感冒了,摸索着起床的帅朗闷了两口白酒,强支撑捂着被子睡到了中午,没成想出了点汗身体更虚了,没有一点好的迹象,反而更重了。
老规矩,小病身体扛着,大病自己扛着。
帅朗找了件厚衣服裹着去了小区外不远的许大夫小诊所里,勉强能应付头疼脑热的许大夫照例是老规矩处理,不是清开灵就是青霉素,输液瓶子一挂,还不忘叮嘱输完喊他,挂下一瓶。
蜷缩在沙发上的帅朗对这里也算熟悉了,但凡头疼脑热,每年免不了和小诊所打上几回交道。或许就是换季的缘故,破破烂烂墙色斑驳的小诊所里这间同样破烂的输液房,一圈钢筋焊的简陋架子上挂手榴弹一般的七八个瓶子吊着,沿着沙发一圈坐满了脸色或忧、或痛、或难受、或迷瞪的爷们,两位神情有些呆板的爷们,帅朗隐约认得出是在胡同卖菜的和那位熬糊辣汤的;另外一位胖婶一身赘肉,一个人差不多占了两个人的位置,是街边炸油条的;再剩下的却不认识了,不是小区里住户就是来中州做买卖的小生意人,这些人很好辨认,因为奔波留在鬓间的风霜,因为辛劳留在脸上的愁苦,因为贫病留在眼里的忧色,每每看起来总是让人心酸,身处其间帅朗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会觉得那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自己。
“哎,别别……要求不高,随随便便请一顿就得了……”
小平果终于表明心迹了,要求确实不高,两人边走边聊着瞎扯着,小平果想起什么事来了,问帅朗那天说招蝙蝠的事,一问这个帅朗惊讶来了,追问之下,敢情这件事网上早传得沸沸扬扬了,这一惊顿时想起了和古清治那趟子约定,快步走回了光明里小区。
家里饭已做就,韩同港和田园窝在卧室里讨论着什么,帅朗和平果凑了过来,却发现二人坐在电脑前,韩老大一扭电脑屏幕笑着介绍,来看看,本年度最牛的新闻,一夜红遍大江南北。
帅朗定睛一瞧,一个很吸引眼球的标题《阴宅“楼王”横空出世,世纪葬礼耗资千万》,图片的配图是绵延的车队、攒动的人头、巨幅的遗像、高大的棺椁再加上鞭炮燃放后的硝烟和满眼的花圈,从图片上都看得出葬礼的豪华。粗粗一览报道,极尽渲染葬礼所用车辆、人员、费用以及葬地的豪华,大致一看文字,看到名流纪念墓园字样的时候,帅朗笑了,这件事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似乎,似乎某人因为这事还欠自己十万块哟……
“二百六十八万,我靠……钱给我,我躺里头得了。”田园耷拉着嘴唇,被这个豪华的葬礼吓着了。平果嘿嘿笑着挑刺道:“田老屁,你都躺里头了,还要钱干吗?不如钱给我,你躺那儿得了……”
病了,容易消沉,容易放大身上的痛楚和心里的孤独,蜷缩在破旧的沙发上,身处在破旧的小诊所里,暖暖的阳光驱不走心里的孤寒。昏昏欲睡的帅朗想起小时候发烧感冒,总有一双温暖的手不时探着自己额头的温度,抱着哄着自己,喂一口药再吃一口糖,那是奶奶,那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可那个人已经不在很多年了;有时候他也想妈妈,虽然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有时候也想那位粗暴老爸,再粗暴也是亲爸,甚至帅朗有时候冲动想回家,想见老爸,哪怕再挨揍也比孤独在外漂泊要舒服不知道多少倍,不过想想家里已有了后妈,看看自己混的德性,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两年多了,很多次他期待老爸会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哪怕像小时候那样,是打是踹都比这两年不理不睬强。无数次的失望之后,他每每想起父亲,不自觉地会归咎在自己身上,或许真的伤父亲伤得太深,以至于父亲真的不想再见这个儿子了,否则父亲一个当警察的,真想找应该很容易能找到自己。
病了,就很想很想那种一杯热水、一个药片、一句问候的关怀,而这些对于漂在城市里的帅朗无疑是一个奢望。
也因为病了,对身外的事就淡了,没有想起前一日还想入非非的小学妹,也没有想起和古清治的约定,更没有想没着没落的工作,输完液回家又是抱头就睡。晚上被哥几个强行拉起床了,糊里糊涂起来才知道是哥仨送温暖来了,胖田园煮了碗挂面,打了俩鸡蛋,老大韩同港带回来一堆好吃的,和平果硬摁着不太想吃东西的帅朗,三个哥们儿看着帅朗吃完,那一碗吃得,让帅朗心里暖暖的。
一病就是三天,帅朗来回于租所和诊所之间,过得浑浑噩噩,三个哥们儿轮流照顾着他,一到晚上,平果买菜,田园做饭,韩老大洗碗涮筷,每每让坐享其成的帅朗有点羞赧。
同样是因为病了,会更敏感地感觉到来自身边的温情,这座城市里仅剩的那么点温情,每每总让帅朗感觉到如此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