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 / 12页）

刘思缈很想安慰她一下，可是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所以只能沉默。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唐小糖的哭泣还没有停止的迹象，这让刘思缈有些烦躁。就在这时，耳机里突出传来粗重的声音：“小唐，在吗？”

耳机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刘思缈在拿笔记本。

这个声音是杜建平的，但又不像杜建平，因为完全没有往日的简单和粗暴，反倒有一些笨笨磕磕的温柔，好像看见女儿犯了错，更加不知所措的老爸。

一阵仿佛从地底冒出的阴风，腰斩一样突然切过扫鼠岭，在虚空中发出尖厉的叫声，荆棘和枯草都在瑟瑟发抖。

“啊？”耳机里突然传来刘思缈惊讶的呼声。

刘思缈背对着风，冲蓝牙通话器道：“小唐，如果你再不说明情况，我将马上下井支援你——”

“没事。”唐小糖观察了一番第二具尸体后，声音低沉地继续唱报：“尸体编号B，女性，年龄九岁左右，身高约一百一十厘米，死因不明，陈尸状态为仰卧，Ⅳ度烧伤，体表无衣物或其他纺织品覆盖，组织变硬脆、发黑、无结构。头骨沿自然骨缝破裂，有血液和脑浆溢出，在头骨表层形成条状凝固。”

“还有……”唐小糖终于发出了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有一具尸体，被压在C号尸体的下面，是个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这个不好说，也有可能是凶手戴的，在把尸体抛到井下的过程中滑落或被剥脱——”

唐小糖很听话，从腰间拉开证据提取工具包的拉链，拿出镊子，蹲下身子，从地上夹起了那个虽然蒙着一层粉尘但依然明亮的东西：“思缈姐，发现一只成人腕表，江诗丹顿的，表带烧得只剩一点儿，表蒙已经破裂，时针和分针停止的时间是在十点三十一分，应该就是编号C的男尸生前所戴。”

刘思缈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唐小糖的一声轻呼打断了：“等一下，这具尸体有点儿不对劲，怎么比地面高出这么多？这是……我的天啊！”

“什么？”刘思缈一边问一边叮咛，“重要物证不要用手直接拿，用镊子夹起来观察。”

对于唐小糖的一惊一乍，刘思缈早已习以为常，但这回却不大对劲，因为耳机里突然就陷入了死一样的静默，以至于刘思缈以为耳机坏了，还用手指叩了叩，依然没有声音，正当她把蓝牙通话器往嘴唇边掰近了一些，准备呼叫小唐的时候，耳机里突然传来了抽泣声……

“小唐，没事吧？”刘思缈的声音再一次在耳机里响起。

刘思缈感到胸口一紧，尽管她勘查过数不清的犯罪现场，尽管她耳闻目睹过最惨绝人寰的犯罪，但跟所有的刑警一样，哪怕是生就的铁石心肠，哪怕是到了可以退休的年纪，也很少能在幼小的孩子的尸体前控制住愤怒和悲伤。

接着，她扶住这具尸体的体侧，慢慢地翻了个个儿，使其滚落到一边，烧得分辨不出五指的手掌“啪”地打在她的鞋上，吓得她忍不住“啊”了一声。

也许正是因为说出了不忍说出的景象，一如打开了情感的阀门，唐小糖终于嘤嘤地哭出声来。

唐小糖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最上面那具尸体后说：“尸体编号A，男性，根据骨骼和牙齿的发育情况推算，年龄十二岁左右，身高约一百三十厘米，死因不明。陈尸状态为仰卧，Ⅳ度烧伤，体表无衣物或其他纺织品覆盖，组织变硬脆、发黑、无结构，可见顺皮纹的直线型破裂创，部分脏器从创口流出。”

唐小糖把第二具尸体放到一边，观察了一番第三具尸体后说：“尸体编号C，男性，年龄五十岁以上，身高一百七十厘米，死因不明。陈尸状态为仰卧，Ⅳ度烧伤，死者原来穿的衣服和鞋都已经炭化，证据样本提取价值不大。尸体上肢呈现明显‘拳击姿态’，这是肌肉遇到高温之后凝固收缩，屈肌（导致肢体弯曲的肌肉）的力量大于伸肌（导致肢体伸直的肌肉）的结果，不能作为鉴定生前烧伤或死后焚尸的依据，但能说明高温作用较长……哎呀，尸体的手边好像有个东西！”

不远处，正在把石膏浇筑到轮胎纹印里的楚天瑛，猛地抬起头来望着刘思缈，一双眼睛里放射出惊诧的光芒。

“这个我自然知道。”刘思缈说，“我只是惊讶这两个孩子的身高和年龄有点儿对不上……没事，你继续。”

一般来说，在犯罪现场勘查过程中，警用蓝牙通话器是要做到让区域内所有警员都可以收听和通话的，但是扫鼠岭这个现场比较开阔，集中的警力比较密集，刘思缈一来担心互相干扰，二来担心泄密，只开通了唐小糖、楚天瑛、林凤冲、杜建平和自己这五个人的对话频道，所以楚天瑛才对唐小糖突然的抽泣感到吃惊。紧接着，耳机里传来了林凤冲的声音：“小唐，出什么事儿了？赶紧说话！”

唐小糖连忙解释道：“颅骨好比一个密封的容器，里面是液体和湿润的脑组织，当高温焚烧时，里面的液体一旦达到沸点，就会产生巨大的压力，儿童的头骨受不了这种压力，整个头骨就会沿自然骨缝破裂甚至爆裂……”